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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何老师愣住,贺焱可是年级第一,一直都是好孩子,她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会不想上学。

“你们班最近不是有个学生辍学了吗?他知道后很羡慕,也不想上学,我跟他爸就说给他请一周假,让他在家干活,他同学在家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如果一周后他改变主意,就回来上课。”

何老师皱起眉头,班上学生关于陈娟娟辍学这件事的议论,她也听说过,当时只觉得这群孩子太天真,以为陈娟娟退学后能随便玩。

但她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半大孩子不想上学是常有的事,只要家长管得住,不想上学也得来。

可她没想到苏婷夫妻会跟着瞎胡闹,急忙说:“那他要是没改变主意呢?难道你们就这么让他辍学?”

“应该不会吧。”苏婷觉得贺焱不太可能坚持下来,他不想上学,并不是因为学不进去成绩不好,而是因为贪玩,当他发现辍学后比上学更累,应该会打消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何老师很不满意苏婷的回答,表情严肃道:“苏同志,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你们可别犯糊涂,以贺焱的成绩,以后肯定能考上重点初中、高中,顺利的话,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也是很有可能的,他现在才三年级,这么早让他辍学,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问完何老师顿了顿,继续说:“我说句不中听的,如果你是亲妈,大院里的人知道这件事,只会说你们夫妻想法有问题,可你是后妈,贺焱要真辍学了,别人指不定以为是撺掇的,你的名声要不要了?”

这话的确不太中听,但苏婷知道何老师是真的关心贺焱,所以没生气,只道:“何老师你放心,如果他没有改变主意,我跟他爸爸肯定也会押着他来学校,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让他吃点苦头,知道读书的好,免得以后总想七想八。”

苏婷话说得诚恳,何老师放心不少:“你们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说实话,我有时候正不理解这些孩子,他们怎么会觉得辍学是好事?回家能随便玩?”

“有这想法的都是大院里的孩子吧。”

“大部分是。”

“那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

虽然这时候养孩子没有几十年后精细,但大院里的孩子家境都不差,军嫂们有工作的少,没工作的多,家务基本上用不着孩子帮忙。所以大院里这些孩子,乖的放学后还知道做作业,不乖的放下书包就出去玩,日子舒坦得很。

人的日子一好了,就容易想七想八,这群孩子就是典型,都是欠教训。

苏婷这话说进了何老师心坎里:“这几天我就总在想,人跟人之间的命运,真是不一样,就说我们班的陈娟娟吧,多好的孩子啊,成绩好,性格也乖,就算上着学,回家活也没少干,可她家里就是不知足,非要她退学,再看大院里这些孩子,都是家长催着赶着到学校。”

听完何老师的话,苏婷觉得她是个理想主义。

想想也很正常,虽然高考停了好几年,但这时候的主流思想仍是读书改变命运,这话也没错,几十年后财富排行榜上的那些大佬,很多都是通过读书改变的命运。

但在苏婷穿越前,阶级渐趋固化,寒门难出柜子反而成了主流思想。怎么比呢,那些有钱人的孩子,出生就在罗马,而穷人的孩子,拼尽了全力,也未必能到达富人孩子的起点。

看得多了,苏婷反而变得木然,没了那么多同情心,她自己的日子都那么难,哪有资格同情别人。

但她仍敬佩像何老师这样的人,因为她知道,社会需要这样的理想主义。

因此,苏婷愿意帮何老师出出主意:“想让陈同学的父母改变主意,让她回到学校继续上学这件事并非完全不可能。”

何老师眼睛一亮:“你有主意?”

“有点想法,但不一定能成。”

“能说说吗?”何老师连忙问,她是真的可怜学生,但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所以就算苏婷说的办法没那么容易,她也愿意试一试。

“陈同学的父母想让她辍学,说来说去,无非是觉得女儿终究要嫁出去,不想在她身上投入太多,他们眼里只能看到钱,那就告诉他们生钱的办法。”

何老师蹙眉:“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生钱的办法?”

“她现在是孩子,但不代表以后永远是孩子,”苏婷问,“何老师,你是什么家庭出身?”

“农民家庭。”

“你跟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

何老师迟疑问:“这……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苏婷卖了个关子没说,何老师也没追问,回答说道:“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当时你丈夫提干了吗?”

普通的初中、高中生参军,基本都是义务兵,干得好才能转志愿兵,再干得好,就能提军官,当上排长连长。

提干以前,部队发的是津贴,按当兵年限来,收入不会太高,提干以后发的是工资,副排长工资有五十五,赶得上地方国营厂老职工的收入了。

何老师说:“提干了,他当时是副连。”

“那他怎么会跟你相亲?”

“我们一个地方的,他婶子跟我小姨认识,觉得我各方面条件都可以,也读过书,就提了相亲的事。”

“彩礼给了多少?”

“一百二十八,加一块手表。”

“这就是了,你农村出身,初中学历,别人给你介绍的是军官,彩礼一百二十八还有块手表,我也是农村出身,初中学历,相亲嫁的也是军官,彩礼六百八十八,加三大件。”

其实原身跟贺东川不是相亲认识的,但何老师又不知道这些,苏婷就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养大一个孩子,供她读书要多少钱?小学学费书本费,一年五块够了吧,五年就是二十五,初中高点,一年加起来可能要二十,三年六十,这加起来都不到一百。”

“就说挣钱,她一个小孩子能挣多少钱,一个月五块钱有吗?按照一个月五块算,一年也就六十块,她现在三年级,到初中毕业六年,赚三百六,她父母现在不让她读书,多得的钱加起来也就四百六,算多点,五百块。”

“但如果他们能让她上初中,说不定她以后能考进国营厂,找到一个比较好的工作,在她十五到二十岁的阶段,上初中的收入会比不上高。”

“另外,没学历,她能找到的对象,条件跟她家不会差太多,结婚再咬牙,能拿出来的彩礼顶多八十一百,但如果上了初中,岛上这么多军人,说不定她能找到一个军官,你是知道他们收入的,三五百的彩礼,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像我那位,彩礼加上三大件,给了一千多。”

何老师很犹豫:“这……不能这么算吧?”

“不这么算你要怎么算?跟她父母说就算她上了初中,她可能也只能嫁一个普通人,彩礼几十块,学历越高,亏得越多?”苏婷反问,“对着眼睛里只有利益的人,你就要让她看到利益,投入成本能压缩就使劲往下面压,收益能往上抬,就使劲往上抬,可能得到的钱越多,才越有可能说动他们。”

“可……如果娟娟长大以后,嫁的人条件没这么好,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

贺东川能给那么多彩礼,是因为他工资高,家庭条件也好,能拿的出来这笔钱。可岛上的军官士兵,普通家庭出身的更多,就算陈娟娟读了初中,以后也未必能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拿不出那么多钱又怎么样?她书都读了,她父母不可能回到过去让她重新辍学,也不可能把她学到的知识拿走,他们能不能拿到预期收益,跟她有什么关系?”

何老师隐隐明白了苏婷的意思,但又有些犹豫:“如果以后他们为了彩礼,逼着陈娟娟嫁给能出得起钱的怎么办?”

“你认为她没有读书,等她长大后,她父母不会为了钱逼她嫁人吗?说白了,沿着现在这条路走下去,她的人生已经到底,不管她未来过得好还是坏,回到学校重新上学,未来都不会比她现在这条路更差。”

“如果不想她被父母当成货物卖掉,那就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还有,告诉她学会爱自己,如果她足够爱自己,等她到了那个年纪,她会做出最好的选择,反之,如果她选择了妥协,那读过书的她,也不会比三年级辍学过得更差。”

听到这里,何老师说道:“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嗯,那我回去了。”

“谢谢,”何老师笑道,“另外,希望贺焱能早日回到学校。”

“下周吧。”苏婷想以贺东川的性格,就算贺焱想中途放弃,他大概率也不会答应。

……

从军区小学出来后,苏婷又去了趟海鲜供应站,买了条海鱼,并几只大螃蟹,之后找到李桂芳,跟她提了让贺焱来打工的事。

李桂芳惊得说不出话:“贺焱?他是不是太小了?你怎么突然想让他来打工?”

大院里的那些军嫂说话可不饶人,让贺焱那么小的孩子出来打工,怕是不到一天,苏婷恶毒后妈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驻地。

李桂芳知道苏婷不是磋磨继子的人,有心想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苏婷不怕被人误解,但这事不说清楚,说不定要引来妇联给她做思想工作,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我们没指望他挣钱,主要是想让他做点事,知道生活的不容易,到时候开给他的工资我们自己出。”

“我就说!”李桂芳恍然大悟,脸上也有了笑容,“既然是为孩子好,那我肯定没二话,你等着,我们主任正好在,我现在就去找她说这事。”

李桂芳说完就进了供应站,从后面的门出去,找到供应站主任,跟对方说起贺焱的事。

供应站主任也是军嫂,也有孩子,知道苏婷夫妻此举的用心良苦,非常通快地答应了下来。

等再走出供应站,李桂芳就对苏婷说:“事情成了,到时候就让贺焱跟着我,帮忙收拾鱼鳞内脏,这活不累,但腥气重,干不了两天,保管他受不了。”

苏婷也觉得这活好,赶紧跟人道谢。

“你这人就是客气!”李桂芳挥挥手说,“我还有活,不跟你聊了,明天早上你让贺焱过来,他不是正式工,什么时间来都行。”

苏婷应了声好,跟人道别,又去隔壁肉站买肉。

买完菜回到家,贺焱已经扫干净了主卧的地,饭盒和牛奶也都洗干净了,正坐在床上陪妹妹玩。

看到苏婷回来,他特意说了遍自己刚才干的活,很有邀功的意思。

苏婷非常痛快地夸奖了他,然后给他派活:“我买了鱼和螃蟹回来,你去把它们料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