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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着两盏酒, 俱是以白瓷碗盛着,一者颜色轻浅,酒液泛着微黄, 这是普通的石冻春,而另一碗酒则是透着赤色, 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这是萧汶买的石冻春。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指蘸取了那赤色的酒液,老大夫放到口中尝了尝, 紧接着表情大变, 连忙吐了,又用茶水漱净口, 这才惊疑地道:“二位是从何处弄来这东西?”

黎枝枝面露好奇, 道:“大夫,这酒有什么不对吗?”

“岂止是不对?”老大夫神色凝重地道:“这里头掺了五石散!”

听闻此言, 其余人的表情也都齐齐变了, 黎枝枝当然知道五石散, 据闻此药在前朝盛行,颇受王公贵族追捧,当时靡然成风,因其丧命者不计其数,后来大衍初立, 太|祖皇帝便下旨命人烧毁了民间所有关于五石散的方子, 严令禁止百姓服用此药,违者一律斩首弃市,纵使如此,一开始也禁之不绝, 直到过了十数年, 五石散才终于销声匿迹。

老大夫惊疑不定地看着黎枝枝和萧晏, 道:“这可是禁药,被官府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你们从何处弄来了此物?”

黎枝枝与萧晏对视了一眼,萧晏向老大夫解释道:“是有人送了我们这坛酒。”

“此人当真是害人不浅!”老大夫顿足大骂,显然是十分气愤,竭力劝阻道:“你们可万万不能喝啊,这五石散说起来天花乱坠,妙处无穷,可那都是骗人的,长期服用,轻者获病,重者丧命!”

说到这里,老大夫又苦口婆心道:“我看你们二位年纪轻轻,身强体健的,根本用不着此物,纵然是想闺房助兴,也千万要谨慎才是,用一些鹿茸虎鞭之类的药材进补,亦是大有裨益,还不会损伤身体。”

霎时间,黎枝枝的脸倏地红透了,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您误会了。”

那老大夫见她这般,只以为女孩子家脸皮薄,连忙道:“好好,是老朽误会了。”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神态却不是这样的,黎枝枝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百口莫辩,只觉得万分窘迫,最后一跺脚,用力瞪了萧晏一眼,转身走了。

萧晏亦是尴尬不已,正欲追上去,却被那老大夫拉住,细细嘱咐道:“老朽观郎君的面相,红润有光,并非体虚亏空之象,如若尊夫人不满意,必有缘由,郎君还是要正经求医,安内攘外,拔本塞源,方是上策,切不可走这些歪门邪道,用虎狼之药,损伤了根底可就追悔莫及了!”

他说着,又将一张纸笺塞到萧晏手中,道:“这是老朽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滋阴壮阳,甚有奇效,用过的都说好,郎君可以一试。”

萧晏整个人一僵,却鬼使神差地把那方子抓在了手中。

旁边的徐听风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太子殿下,欲言又止。

……

却说不到半日,刘嫚便得知了宁王府派人来取石冻春的消息,当即变了脸色,反手一巴掌甩在那掌柜的脸上,勃然大怒:“蠢货!你要害死我不成?!”

那掌柜一个中年人,劈脸挨了这一巴掌,只觉得屈辱万分,也有些气不顺,梗着脖子道:“东家,小人这也是遵照您的吩咐,宁王府派了人来,指名道姓要那石冻春,小人哪里敢耽搁?”

刘嫚柳眉倒竖,怒道:“你不知道来问我?萧汶昨日才拿走两坛酒,他就是当饭吃,也喝不了这么快!那人说他是宁王府的,你就信了,还把酒给他?你这蠢物,脑子是被狗吃了么?”

掌柜被骂得狗血淋头,窝火不已,他也只是个受雇做事的,又不是她刘嫚的家奴,以前她是个县主,也就忍了,宰相门人三品官,如今她也不是县主了,还把自己当一碟子菜呢?!

那掌柜拿点月钱还要受这鸟气,当即不想干了,反唇相讥道:“若是每一笔生意都要过问东家您,您不如干脆自个儿在铺子里坐着得了,要小人这泥糊的菩萨做什么?”

刘嫚没想到他竟敢忤逆自己,气得浑身都发抖,掌柜也知道这差使保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从前您是个县主,皇帝陛下的侄女儿,我忍七分,敬您三分,如今我是三分都不想忍了!这掌柜您爱雇谁,就雇谁去!”

“好,好!”刘嫚怒极反笑,指着门口道:“你给我滚!马上滚!”

那人却不走,道:“劳烦您先把月钱给我结了,一共五百两白银,若不然,我就把您这铺子里卖五石散的事情宣扬出去。”

刘嫚一张俏脸如凝冰霜,定定地看着他,冷笑道:“好,五百两就五百两,我花钱买你这张嘴。”

说着,便取了几封银子给他,那人喜笑颜开,连忙接了过去,放在手里掂了掂,刘嫚语气冷冷地道:“拿人钱财,□□,你可要记住今日的话,把嘴给我闭严实了。”

那人正急着拿银子放嘴里咬,喜不自禁,连连道:“是是,您放心,我一定——”

“砰——”

一声巨响,那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嫚,数道鲜血自他额上蜿蜒流下,他指着刘嫚似乎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身子晃了晃,往后仰倒下去,重重地跌落,白花花的银子纷纷砸下,发出雨点一般的闷响。

刘嫚把镇纸扔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人,道:“多谢你为我消灾了。”

说罢,便扬声唤人进来,依旧是那个青衣管事,他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道:“主子,您这是……”

“把他处理了,”刘嫚用帕子擦了擦手,抬起眼,道:“立刻派人去酒铺,把那些掺了五石散的石冻春都藏起来。”

“不,”她忽然改了口,道:“那些酒都不要了,倒入井里,一滴也不要留。”

说完,刘嫚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两个瓷瓶,她只取出其中一个,将剩下的重新放好,吩咐道:“派人备车马,我要去一趟宁王府。”

才过了一个时辰,东市的新丰酒铺前就聚集了许多行人,正在议论纷纷:“这铺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差。”

另一个人道:“说是他们家卖的酒有问题,吃坏了人,报官要抓他们掌柜呢。”

“怎会如此?我昨日才从这里买了一壶花雕酒。”

“我也是,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快回去扔了。”

徐听风和一名官差从酒铺里出来,在门口那瑟瑟发抖的店伙计面前停下,官差问道:“你们掌柜呢?”

那伙计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哆嗦着答道:“不、不知道啊,官爷,在您们来之前,我们掌柜就走了,只吩咐让小人看好铺子,不知去哪里了。”

徐听风皱起眉,没有说什么,回到一辆马车前,低声禀道:“主子,铺子里的石冻春都没有问题,不过属下在后院的井口发现了一些酒渍,酒味很浓。”

“酒已经被倒了,”黎枝枝看了萧晏一眼,秀眉微蹙,道:“刘嫚大概是猜到我们在盯着她了。”

萧晏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檀木佛珠,面露沉思,片刻之后,道:“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她是酒铺东家,不管这铺子里有没有搜出五石散,她都要去官府走一遭,之后如何,就再由不得她了。”

黎枝枝一手托着粉腮,斜睨他,眼波柔亮如水,道:“无凭无据的,这恐怕不合规矩罢?太子殿下如今又在刑部任职,难道不怕遭人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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