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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是我,昆离早已殉葬万年。◎

南蝉望了那把匕首许久,“为何找我。”

“在仙界里,我只信任你。”

“酆业呢。”

南蝉从茶案后仰起脸,淡淡望着她:“仙人骨的来历我已说与你听,你该知道,没人比他更了解它。”

“正因为我知道它是——”时琉黯然望着桌案上的匕首,“也许他不在意了,但我没办法要他亲手挫毁他曾经的仙骨。”

“好,我明白了。”

时琉眼底情绪挣破了难过,她刚要向南蝉道谢——

“但很遗憾,我帮不了你。”

时琉一怔,下意识上前了步:“为何?”

“因为我做不到。”南蝉语气平寂,“仙骨、神脉、混沌金血——世人传颂中天帝数万年,你们却从未明白他的存在何意。”

时琉听得一知半解,在桌案前伏坐下来,耐心等着。

南蝉顿了下,还是皱着眉给她递了杯茶:“世人传我们五人是开天后化生,但并不准确,只有我们四方仙帝才是。中天帝与我们从最初便不同,他‘生’于混沌之初,罗酆石本就是混沌之源的产物。”

即便时琉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不由得微惊,她眼瞳轻缩,拿在指间的茶杯都惊荡起涟漪:“你是说,罗酆石‘生’在天地初开之前?”

“嗯。”

时琉再无心喝茶,放下杯子郁郁地虚握起手。

——

南蝉的意思她已经听懂了:既酆业本体便是混沌之源的产物,翡翠仙骨亦是伴生,那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能彻底毁损它的力量了。

心念电转间,时琉忽想起什么,有些喜出望外:“若是这样,那罗酆石应当也不会被毁损才对,劫境玉上所显未必便是他死劫?”

“你还是没懂。罗酆石与其说是一种存在,不如说是他本源之核,也可以说,罗酆石是他的虚态本体,是他之精、之气、之神——对于你们凡人来说,便是心。”

南蝉垂下了睫,半晌,她才轻抚着薄厉的杯沿:“更何况,我和你说过,这世上最厉害的仙人骨,灭的是他神魂。”

“……”

时琉有些委顿地低回头去,蔫跪坐在桌案前。

见少女一副叫人抽掉了三魂七魄的模样,南蝉蛾眉微褶:“放弃了?”

“当然不会。”

时琉叹了声气,撑着下颌靠到桌案前,“那我得想个地方,把这东西封进去,最好连酆业都挖不出来。”

南蝉眼神动了动。

偏殿寂静许久,终于还是起了无奈女声:“你封进去前,先给我吧。”

“?”

时琉不解地支起眼皮。

然后顺着南蝉的视线,她看到了自己眼皮底下支着下颌的手腕,手链上坠着只翠玉小石榴。

时琉眼睛一点点亮起来:“你能…?”

“他在凡界未拿回罗酆都能做到的事情,我怎会不能?”南蝉似乎有些不虞,不太客气地从时琉那儿接过翠玉匕首。

将它托在掌心,南蝉顿了顿,“需要片刻。”

“好,不急,师姐慢慢来。”

少女这样说着,眼神却巴巴地望着南蝉手心里的匕首。

南蝉:“……”

大约是看出了确实还需要一点时间,以及南蝉被她看得不太自在,时琉很快便自觉地转开目光。

心思难安地绕了半圈,时琉又回过头:“师姐,我刚刚突然想起个问题。”

没等到南蝉回声,时琉便当她默许,认真问道:“按你之前说的,罗酆可以被翠玉匕毁去?”

“嗯。”

“那为何当初昆离要和紫琼联手将它封印,还留给了玄门,而不是直接毁掉?难道只是为了帮助玄门?”时琉愈想愈迷惑,“他为何要那样大力扶持玄门,现在想起来,连云梯界那件入门考核的仙宝,应该也是他留给玄门的?”

阖着眼的南蝉皱眉睁开,眼神冷冰冰地望向殿门外的西北方向:“昆离为何要扶持玄门我不清楚,但他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自私自利到极致,他怎么可能有那般好心?罗酆石之所以未留仙界,我猜是他自作聪明想瞒天过海不被发现,至于留下它的用途。”

南蝉转回来,眉头皱得更紧:“业帝不可能没有发现,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时琉下意识坐正身,心里隐隐冒出些不好的感觉。

“支撑界门的神刃翊天,你应当见过了。”南蝉话声里神色更冷,“昆离在罗酆石上所设法阵,千万分之一留于玄门,其余尽是供给翊天。以作它镇守界门之源。否则单以翊天之能,即便是神刃,也不可能支撑万年。”

“——”

时琉眼眸轻栗,又僵停了许久,她才慢慢低下睫睑。

到此刻她才想起酆业那日初上仙界,见到界门处翊天化作的擎天玉柱时他侧颜神冷的模样,也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从来没有——”少女声线初时颤栗难抑,而后慢慢坚冷如铁,“从来没有、这样想将一个人碎尸万段。”

杀意扑面,比秋霜冬雪更寒煞。

南蝉眼底终于也露出一丝异色。

她有些失神了似的,许久后,才在桌案前少女的低声轻唤里回过神。

南蝉难得仓皇地低头,将手中圆融的翠玉珠子递给时琉:“拿走,封好。”

“谢谢师姐。”

“说了不要叫我师姐,”南蝉皱着眉,略作沉默,她偏过脸,“我累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早些回去吧。”

时琉迟疑:“需不需要我……”

“再过百年,你再来谈能不能帮我什么忙的事吧。”南蝉很是冷淡地拒绝了。

桌案前的少女却笑起来,眼底笑意浅淡但盈盈的,“谢谢师姐,我记得了,百年后一定来为师姐效劳。”

“……”

南蝉摆摆手,阖上眼去。

直听得少女步伐到了门口,她到底未能忍住,出声:“不要见昆离。”

“?”

走到殿门口的时琉似乎意外,回过身来。

殿内顿了下,才听见少女低轻笑声:“我知道,我现在还太弱了,伤不了任何人。万一昆离发疯,不顾名义都要拿我逼迫他,那就坏事了——这趟出门前我找酆业捏了一道法诀,有事会第一时间跟他喊救命的。”

“……”

南蝉似乎被什么梗了下,更嫌弃地摆手:“快走。”

“好,师姐,改日再见!”

这一次殿门合上。

终究再也没什么声音响起。

直等到不知多久后,南蝉靠在桌案前像是快睡过去了,殿门才被人轻打开,之前引时琉入内的仙侍无声进来。

“陛下,将她送出去了。”

“嗯。”

殿内半晌没有回音,南蝉支了支眼,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

低着头的仙侍犹豫了下,跪下来:“陛下当真…什么都不做吗?”

“……”

南蝉一默。

面前是跟在她身边最长久的仙侍,也最了解她心思,她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终究没什么意思。

南蝉于是轻靠在软榻上,问:“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婢子也不知,婢子只是觉着,若是陛下现在仍是什么都不做,将来……怕是要后悔的。”

“后悔,”南蝉拈着茶盏,轻笑起来,眼神却清寂,“最近几日我总在想,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我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可以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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