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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逍,你乃我挚友!”那人连忙扶起谢逍,又道,“各位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无需如此!”

“不一样,既立你为主,入你祈族,我们自当放弃过往,效忠于你!”谢逍道。

少年的清亮嗓音已改,化作低沉内敛的声音,漫长岁月过去……

征战似乎永无止境,九寰大地到处都是焦土,痛苦的哭泣仿佛从每个角落传来,不论是凡人亦或是修士,都饱受折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改变了整个九寰。

星月之夜,庞大仙舟浮于半空,曾经的少年负手立于船舷,遥望天地,陷入沉思。

“怎么?你在后悔?你想和修士和解?”有人从后踱到他身侧,“祈明渊,你别忘了,为了今日我们付出过什么?我的妻儿,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没开口反驳,依旧静静看着远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祈明渊,你不是想探寻星河瀚海?待九寰平定,我再随你远征星域,可好?”见他不语,那人便又放柔语气。

星河瀚海,曾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

倥偬岁月又是十余载,天火忽降,陨星飞坠,九寰全境地动,异星魔物随着陨星降临九寰,引得凡修剧荡,祈尊预言将有毁天灭地的灾劫发生,终令灭仙改为梵天,于祈族都城之北建成梵天境,至此,凡修共对灾劫。

少年不再,着紫袍,气势万均,高高站在梵天十三重阶之上受众修与凡人拜礼,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满殿俯首的人里,只有谢逍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二人之间如有天堑。

时光匆促,仙丹灵药虽可保人容颜不老,却无法让人得长生,生老病死,是所有凡人必经之关。祈明渊也不例外,他的精力会耗尽,他的身体会衰败,他会被病痛折磨……

光芒黯淡的洞室内,谢逍端来血一样的药汁,喂到昏睡的人嘴边。

血色沾唇那个瞬间,他醒来,将谢逍手中药碗震碎于地。凌乱的长发覆颊,他捂着唇用力地嗽起,愤怒的声音响彻整间洞室。

“别给我吃这恶心的东西!谢逍,我早就说过,不允许你们炼制肉芝!你非但不听劝言,反将陨星上那些万邪之物私存西境,你到底要做什么?”

肉芝之种、冥萤之巢,还有无数随着陨星而落的不为人知的异星之物,都被谢逍私自藏起,别以为他不知道!

谢逍攥了攥拳:“你都快死了,还说这些?凡人寿元不过百年,即便有仙丹灵药,也不过缓你数十年光阴。没有时间,你拿什么去实现你那些星河瀚海的抱负?恐怕你连梵天界的结局都看不到!”

“这不需要你操心!”他从榻上起来,咳得几乎要将脏腑呕出,“梵天界什么结局?谢逍,九寰已经生灵涂炭,再经不起折腾了……”

“你用天劫骗得那些修士和凡人和解,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我顾念你我之间交情,好心给你续命,你不想活,就算了。”谢逍冷笑数声,拂袖离去。

天劫……哪来什么天劫?

那不过是祈明渊为了让修士与凡人之间达成和解,还九寰仙界一个宁静编造的谎言罢了。

只有共同面对的巨大灾劫,才可消弥这里的战火。

南棠神识浮于半空,看着蹲在地上,长发覆面的男人,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疲倦。

他太累了,累到想一睡不起。

可他还不能放手。

因为,九寰的劫难,才刚刚出现。

“祈明渊!”暴怒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冲入静谧的洞室中。

白发满头的男人睁眼,看着眼前的人,似乎笑了笑。

“是你下令将所有重器封入梵天境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逍质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平静回答着。

谢逍怒极,飞身上前掐住他的脖颈,他已虚弱不堪,顺势倒在榻上。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性命在他人手中,他却半点不惊,“你若要杀我,早就可以动手。”

“祈明渊!”谢逍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我不想像你这般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当年是你将我拉入灭仙祈族,是你给我描绘了理想中的盛世画卷,为此我失去了所有,可最终你却为了你那点可笑的慈悲怜悯,背叛了我们?!”

他因为愤怒而剧烈喘息着,顿了顿才又道:“这些,是你欠我的!”

祈明渊乱发覆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薄刃,无声无息划过。

寒光闪起,谢逍只觉喉间一冷,凭借本能向后一避,刀刃自他颈间划过,留下一道细痕,削去半缕发丝,割破他的袖袍。

“你想杀我?”谢逍的声音却彻底冷了下来,看着那半缕飘落的发与残破的袖袍,“好……祈明渊,你听着,我当然不会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看到我是如何实现你当初的承诺!”

语毕,他转身离去。

薄刃当啷落地,祈明渊颓然而倒,他已油尽灯枯。

封印了灭仙重器,还不够……不够……

四十九盏青灯燃起,围在盘膝而坐的白发男人身侧,面对着洞室之中跪成一片的人,神情平静。

殚精竭虑的一辈子,终于到头了。

“尊上,您将重器封印,那以后我们这些凡人低修该如何是好?”

“我这还有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绝杀之器,比那些重器更加强大。我将它传授予诸位,若他日再临当年局面,便可启无而杀。”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垂着头道,面容笼于一片阴影里。

“是何器?”座下的人纷纷抬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是无,梵天之无。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在这世间,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他说着渐渐抬起头,垂落的苍白发丝之下,掩着张清俊无双的病容,他唇角扬起,露出一抹明亮的笑,以指尖点向自己的额头。依稀之间,还是当年站在崇山峻岭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隔着这漫长的万载岁月,望向人群尽处,似看到南棠般,与她对望。

几点星光自他眼中亮起,而后熄灭,归于沉寂。

山海啸声响起,如同天星陨落,天地悲泣。

祈明渊死后的第十年,星河倒倾,烈日融城,天星坠落,星域互撞,九寰三分……

只是谁也不知这仙史上所描绘的惨烈“天劫”,出自祈明渊之手。为了是将星域异魔自九寰驱离,保九寰众生之平安,他选择了与南棠当初在星罗界面对黑魇时的同样做法,将关着异魔的西境从九寰割离。

由此,引发了九寰剧烈动荡。

重器与异魔皆失,谢逍心有不甘,将祈族人由都城骗去九寰以北,以祈族旧址为隔,借着九寰动荡之力,将九寰南北对分,与梵天界割席。

至此,九寰三分为玉昆、赤冕,以及那个藏着无数星域异魔的……第三星。

南棠霍地睁眼,已是满眼泪水。

那个焚躯散灰于浮鲸的人,和夜烛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