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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竖子无礼!”

喝声之后,整个酒家几乎起了大半人,都对着他们怒目而视。有些人还慌忙拦人,看上去若是不拦,就会有人冲过来用拳头和他们“理论”了。

“我们只是……”仆从张了张嘴,受着满屋子目光,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而好心让位给他们的人也是拿出刀来,毫不犹豫与他们割席,看他们的目光宛若看着泥沼里的癞蛤|蟆。

人们一个个留下钱,出了酒家,不一会儿,满室空席。只有几只野猫结伴冲进来,撅着屁股撞开碟子,从里面叼走食物。

……

听到这里,卫青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被讨厌了。”

仆从无奈苦笑,“是。‘鱼女’在淮阳郡民心颇高。我也是后来才知此事,若当时知了,便不会……”

“为何会如此?就算是因着养鱼能让他们富有,如今才不过数月,鱼恐怕都不曾养大到能卖出价钱,又怎会有引起那么多人爱戴?”

“鱼确实不曾肥到可以出售时。但是,我们到时,已经养了快一个月了,鱼连一条都不曾养死。而且,‘鱼女’所传《养鱼经》太详尽了,详尽到找不出来错误之处,或许正因为此,他们才会相信……”

相信有人可以那么无私,不是把养鱼秘法留着自己赚钱,而是无偿教授给他人。

与人恩惠总容易得到爱戴。

卫青点头,“此事我了解了。那‘知天高地厚’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侮辱了‘鱼女’,汲太守那边很快收到了消息,他不曾知我们是主公麾下,我们多番致歉,又说那句话并非在辱人,再告知山中事,他才稍稍消去愠色,却要我们亲自去与‘鱼女’道歉,他说那是位从西域学成归来的奇人,并非鬼魂。”

说到这里,仆从脸上升起了奇异表情,“我也不知该不该信,汲太守为人……正直,应当不会骗我们,可……”

仆从说起‘鱼女’时的神态,很明显是犹在害怕对方——他并不曾信汲黯话语。

卫青默默听着。

“总之,他引我们见了‘鱼女’。”

……

他们再次见到了少女,对方手里拿着他们丢弃的那柄刀,手指屈起,叮叮当当在上边敲,看见他们时,很自然将刀递过来,“喏,你们的刀,下次别丢啦!”

似乎没有愤怒。

可是,怎么会不愤怒呢——如果她是祂,又怎么会不愤怒呢?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敢仅仅因为害怕而向祂丢刀!

他们没有和幽魂相处经验,只能套入长安那些大人物。

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就揭过去呢?祂眼中像是流露了冷光,是因为他们没有登门致歉吧!也没有准备厚礼赔罪!祂还留着那柄刀,或许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何况,祂现在不生气,以后回想起来也会生气。说不定会越想越生气,因为他们冒犯了祂的尊严。

得将姿态放得更低——得赌咒发誓,以后绝不会对祂不敬!

他们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又是赌咒发誓,又是道歉,还暗示下次一定带上厚礼,请足下谅解他们一时之失。

少女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然后,祂垂下眼,仿佛从天外投注视线而来,“厚礼?有多厚?”

他们惊喜,七嘴八舌说了自己所能拿出最贵重的赔礼。

祂问:“可有地厚?”

那些话语就戛然而止了。

祂又问:“汝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

“就是这般。”仆从慢慢地说:“我们谁也答不上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卫青愣了半晌,才笑道:“这哪是让你们回答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啊。”

“主君何意!”仆从急迫地追问。

“若祂真是你所认为幽魂,祂可上九天,可下大洋,抬手可知天高,跺脚可知地厚,又如何会在意你小小一次失礼呢?”

*

仆从心中惊惧消了,卫青心中惊意才起。让人退下后,他合上眼,将那些话语并着仆从于淮阳的见闻全告知慢慢梳理,一遍又一遍。

鱼女……究竟是精卫,还是另外一位神灵?汲黯异常之处,是否出于鱼女?

旁边烛火在慢慢摇晃。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卫青皱起眉毛,“何事?”

仆从再次回来,轻声道:“主君,陛下派人前来,寻主君前去。”

卫青眉心跳了跳,随意披了件薄外袍,大晚上来到刘彻住所,大汉天子在慢条斯理吃着东西,精致瓷盘上浓郁着点心香气,奴婢奉上金盆,他漱了口,拭了面,才望过来,“仲卿。”

他笑着问,“淮阳可有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