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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多了一滩血, 赵构浑浑噩噩醒过来,脑子还在震,竟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康履本来还在一脸天崩地裂,看到赵构清醒得很快, 顿时破涕为笑, 三下五除二把赵构扶起来, 扯着嗓子喊:“医官!医官!快!来看看大家如何了!”

赵构昏迷时间不长, 群臣脸庞上仍停留着诧异与惊惧, 医官尚棱棱挣挣在原地, 那帝王就又醒了。

“医官!医官!”

医官松了一口气, 小跑过去,就要给赵构探脉, 赵构却直接打掉他的手,扶着额头,踉踉跄跄:“起居郎!起居郎!”

除了一些特殊时候,平日里起居郎并不能侍立在前殿殿侧,起居郎胡寅愣愣一瞬,才战战兢兢从朵殿踏出, 靠近:“陛下?”

赵构想吐, 撞到脑袋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到极致, 恶心反胃之感喷涌,满眼是天旋地转, 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并未昏迷太久, 这里还是朝堂,只向着胡寅伸手:“把起居注给我!”

“起居注?”胡寅不自觉的复述了一遍, 反应过来后, 抱着自己的记录, 意志坚决地后退一步:“不行!”

赵构脚下有些发虚,声音也是一样虚弱,却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记了?”

“什么?”

“这两日所发生之事!”

“是!这是臣职责所在。”

“那就给朕看!”

“不可!陛下,这不符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

赵构面目狰狞地吼:“这怎么能记下来!这怎么能告知后世!”

他卒然往前,用力一攥,扼住胡寅手腕,胡寅死死把起居注往怀里塞,竟也不顾君臣有别,与赵构起了拉锯战。

手背皮肤拉得绷直,扯出了惨白。

“陛下,臣是起居郎一日,就必要秉笔直书……”

若是平日,他也不一定会如此坚持,但,昨日那少女才刚用性命嘲笑了满朝公卿懦弱无能……

胡寅自嘲地笑:“我也没有勇气自刎,陛下若非要窥视起居注,更改昨日今日之事,便将臣罢黜吧。但,就算是罢黜,臣在野,也一定会将之记下。”

史官从来不是朝堂才有,他的血亦终究未全冷。

变故发生得又急又快,像是光从眼前一晃而过,便出现了陛下和起居郎对峙之景。

群臣:“?!”

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胡寅!连你也威胁朕!莫不是你以为朕不敢!”

胡寅喃喃低声:“陛下有何不敢?”

声音再低,以赵构的位置也能听到。

“你!”赵构声音微微抬高:“来人!”

诸班直迟疑着,竟无一人迈步。

气氛沉默而焦灼,时间逐滴流逝,打破这种局势的是那些大臣。他们好似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抱住胡寅,将他往后拖,又以人墙隔开赵构,嘴上连连道:“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陛下切莫冲动,起居郎是职责在此,并非忤逆!”

做着劝架的事,屁股却都歪出天边了。

赵构心头咯噔,眼下群臣堵在他与胡寅之间,他这才在头晕目眩之间,打量起四周。

这里不是他寝宫!这里是朝堂正殿!

那颗心又是咯噔一声,赵构明显地痴滞在原地。

哪家皇帝要起居注是在群臣面前要啊!那不都是在私底下要求吗!

他还以为——

他还以为他因为昏迷,已经被抬到寝殿里了!

赵构沉不住气了,遽然扭头看向康履,眼神不悦,康履怎么也是一群宦官里杀出来的人精,立刻明白过来意思,神色一紧,走近后低声:“陛下只昏迷了二三息。”

赵构没有说话,只上下紧咬,几乎要嚼碎了这口牙。

一个失误,竟然出了这么大纰漏!

大臣仍隔离开他与胡寅,渐渐没有人去抱胡寅了,起居郎脱困之后,理理官帽,冷静地解下腰间笔匣,里面笔墨俱全,那笔沾了墨,在竹笏上书写。

恐怕方才他强抢起居注之事,要被记录下来了。

簌簌声中,赵构看了一眼那些仍然拦着他的大臣,这里面很多都曾是求和之人,便有些看不透这些大臣。

骨头都软了,如今做这番作为,岂不惺惺作态?

但他们做给谁看呢,人如此多,起居郎要记载,也只会记载“群臣”,而非个人。

他们图什么!

大臣们看出了赵构的轻蔑与不屑,不禁一默,他们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图什么,可能是那一霎眼的触动,可能是鬼使神差,鬼迷心窍,鬼……鬼怪也解释不来。他们承认,过了今日,他们依旧会揣摩着官家的意愿来,顺着朝廷风向,做一把墙头草。

“可能是……”其中一名大臣轻声,似在呓语,似在回复:“没有谁苦读数载,东华门唱名,就为了当一回卖国贼吧。”

赵构脸色微变,“卖国贼”三个字仿佛在火辣辣讽刺他,可一打量,那大臣又只是感慨一番,并未在指桑骂槐。

他心情压抑到了极致,岌岌可危,只需一点刺激便能全盘崩塌。

不远处,胡寅仍在奋笔疾书。

赵构脸上难看之色又添了几分,他猝然张口:“不论那姑子是为了什么,持刃上殿就是大不恭,就是暴徒!如此无人臣之礼,若她欲图谋不轨,那该如何!”

在这一瞬,百官惊骇。

陛下这是疯了?!

赵构依然在说:“不轨之贼,该当如何?”

“陛下……”百官看赵构的眼神,十分复杂。

这是破罐破摔了?反正名声已经没了,于是也就无所谓了?

赵构心里充满着扭曲的快意,他又问了一遍:“不轨之贼,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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