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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理政,詹事府的作用便显示了出来。

当初穆宣帝对太子多有器重,詹事府身为东宫的辅佐机构,里面放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如卓御史便是穆宣帝指给太子的老师。陆国公颠狂离去,卓御史进来时与他错身而过,本想打声招呼,陆国公已然视而不见袍摆带风的走过,卓御史搔搔下巴,心说,这是怎么了,看来甥舅两个当真闹崩了。

夜风渐起,卓御史快走几步,廊下侯见。不多时,便有内侍官出来引卓御史殿内说话。

一队侍从提着食盒盥洗之物逶逦而来,卓御史稍住了脚,问内侍,“殿下这会儿才用膳么,要不我在外等殿下用膳后再过去。”

内侍官做个请的姿势,“大人只管过去,殿下刚还说要请大人一并用膳。”

卓御史因有詹事府的差使,来东宫比较勤,想太子素来恩下礼遇,既是与陆公府决裂,必是要用他们这些人的。想到如今朝政,卓御史也没了争斗之心,抬步进了殿内。

太子的脸上仍残存一丝落寞,在听到脚步声时便悄然掩去,换上平常温文亲切的神色,“卓师傅来了,坐。”

卓御史一揖后坐下,“一直想跟卓师傅单独说说话,可我想着,今天内阁大概很忙,就拖到现在,正好咱们一道用膳。卓师傅用过晚膳了没?”

便是用过,也得说没用过啊。何况,卓御史是真还没吃,内阁中午会供应午饭,晚上、夜里只有值班的人会在内阁吃,毕竟大锅饭味道寻常。当然,要是打发人知会一声,厨房也会多备上一份。卓御史主要是没心情吃饭,连午饭都没吃几口,他毕竟年纪尚轻,不及他的恩师裴相,那位老相爷中午依旧将四菜一汤吃的干干净净,味口如同往日一般,因今天的羊肉汤有些咸,裴相还多吃了两碗酽茶解渴。

于是,卓御史道,“中午也没吃几口,刚看到有内侍提着食盒过来了,臣今日好口福。”

说着东宫膳房的管事已在外回禀,“殿下,晚膳得了。”

太子起身带着卓御史到隔间用饭。

太子的很多习惯都像穆宣帝,譬如,与书房相连的几间屋子都会布置出饭厅寝居的功能,以便国事忙碌时用。其实也正常,毕竟是至亲父子。卓御史想想,自家儿子也如自己一样,不吃葱不吃蒜。

想到自家孩子,卓御史面上显出几分柔软。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太子擦净手坐在膳桌前,示意卓御史一并坐下。

卓御史道,“想到殿下与陛下很多习惯相仿,臣不禁想到家中小子也有很多臭毛病与臣如出一辙。”

太子笑了笑,“这也难免,我自幼在父皇身边长大。卓御史家公子想来也你亲自教养。”“是。”卓御史点点头,并未再多说自家孩子的事,但眼神中泄露的那么一两丝宠爱是藏不住的。

太子提箸用膳,“卓师傅别客气,尝尝这道辣炒鸡瓜子。”

太子饮食一向清淡,这样的菜色明显是为卓御史准备的。卓御史尝了尝,立夸菜好,的确好吃,那种辣到爆炸的口感简直绝了。因卓御史爱参人,又是御史台的大头目,他偏又嗜辣如命,故而在朝中还有一外号,人称卓辣瓜。

他还有一个好处,不矫情,更不似寻常高官大员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卓御史是个喜怒由心的性情。不论穆宣帝还是太子都觉着他不错,太子看他喜欢这菜,心里便也高兴,“卓师傅老家明明在直隶,怎么这样嗜辣?”

“以前在两湖当差落下的毛病,不瞒殿下,我小时候是丁点辣都吃不了,后来宦游西南,那边湿气重,当地人都嗜辣,我慢慢也就吃习惯了。”

“两湖那里的情形,卓师傅怎么看?”太子顺嘴问一句。

“国土好失不好收。”卓御史夹了块芥辣瓜放在嘴里,“眼下天寒地冻,不好行兵。明年春暖花开后,胡世子应该有所动作,从胡世子送来的奏章来看,他稳住江南局势是没问题的,收复起来怕没有这样快。”

“的确,自兵部奏章看,胡清善守不善战。”太子夹筷子小青菜,“我想派陆国公接手陕甘军防。”

卓御史夹着红焖羊肉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将一块饮食赤红汤汁的羊肉夹到碗里,点头,“殿下英明。”

“卓师傅不反对。”太子倒稍稍有些讶然。

“我料想三殿下明年必也要趁伙打劫,不管是清君侧还是旁的名义,三殿下不会坐失眼下这等良机。陆国公与陆侯早有龃龉,倘旁的人在陕甘,臣还要担心会不会被三殿下收买,听说三殿下在北疆与许多商贾打的火热。商贾是最没立场的一群人,他们逐利而居。陆国公不一样,有陆国公在,必会用心防守陕甘。”这其间利弊,卓御史略一思量便能明白,由衷道,“真盼着三殿下能安守北疆,臣宁可做个猜测错误的小人。”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笑,与卓御史都明白这绝无可能。穆安之一向与穆宣帝不睦,哪怕穆安之安守北疆,就凭他与穆宣帝的关系,纵太子真的倒下,穆安之想做储君都难上加难。可穆安之的性情、他身边的近臣,都不会让他安守藩镇之位。

不过,很奇异的,太子并不厌恶穆安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太子眼下的立场是不论如何不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储君这个位子,从登上它的第一天起就绝不能跌落,跌落便意味着死亡。而穆安之的立场是,绝对要得到帝位,得不到帝位,穆安之的结局比死强不到哪儿去!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殿下,年后再令陆国公去陕甘吧。”卓御史说。

太子颌首,“我也是这个意思。”

“内阁今天说什么没有?”太子舀着碗里的汤问。

“当然说了。昨晚发生宫变,我等一无所知,难免议论几句。还有陛下看着龙体康泰,便将军政之事悉数交给殿下处理,也有些让人想不通。”卓御史完全没有半点隐瞒,他轻轻叹了口气,却并未追根究底,而是正色道,“殿下,如今的形势再不能出半点纰漏了。陛下当年将臣指给殿下为师,臣大胆说一句,西南战事正在胶着,一旦西北开战,国力会迅速消耗。咱们在帝都,不能再发生任何风波,不论有什么事,都要先把这段时间撑过去。国运兴衰,就在此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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