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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出是世子的声音,薛妈妈恭恭敬敬地向外退去,“是。”

没一会儿,丫鬟婆子鱼贯而入。

正在秦妧思量要不要亲自服侍裴衍梳洗更衣时,裴衍已起身走向房外,并吩咐仆人们好生伺候她。

晨昏定省,侍奉婆母,是每个新妇都要经历的。安定侯府是士族,仆人众多,加之杨氏用惯了旧侍,并不需要秦妧费力,也就省去不少礼仪。但媳妇茶是必不可少的。

梳洗后,秦妧由暮荷绾起惊鸿髻,斜插一对钑镂蝴蝶珠花,袅娜纤纤地走出正房,与已在房外等了一会儿的裴衍一同走在游廊上。

一对清隽璧人,新婚的头一日不显儇佻,反倒客气疏离,势必会让眼尖的人看出猫腻。为了不露馅,秦妧低头陷入天人交战,不知该不该主动伸手搭上世子的臂弯。

会不会被甩开呢?

世子顾全大局,温文尔雅,应该不会的。

怀揣忐忑,秦妧隔着蜀锦宽袖,轻轻抓住了裴衍的肘窝。

余光早已瞥见她略显迟疑的小动作,裴衍未见不悦,还放慢了步子,配合她的速度。

两人一同走出素馨苑,来到家主和主母居住的辛夷苑。

此时,裴劲广和杨氏已坐在堂屋内,就等着喝上一盏媳妇茶。

陪同在座的,有裴氏的叔父辈、裴衍的嫡出三弟与三弟媳、未出阁的幺女裴悦芙,以及杨氏的侄女杨歆芷。其余的,都是裴劲广的侧室和庶女。有大夫人和嫡系在,侧室和庶出们连个座位都没有。

秦妧随裴衍走进门时,视野之内,每个人的表情都够她好好琢磨一阵了。

裴劲广和杨氏的跟前摆放着蒲团,秦妧提裙跪在上面时,接过薛妈妈手里的茶盏,对着威严又不失亲和的公爹恭敬道:“父亲请用茶。”

裴劲广露出了自认温和的笑,四旬的年纪,俊逸犹在,一双眼却不似长子清澈,“好孩子,日后,你就是裴氏的长媳,与裴氏荣辱与共,切记唇揭齿寒的道理。”

一旁的杨氏睨了丈夫一眼,略有不满。次子失踪,长子代为娶妻,身为父亲,非但不觉得难堪,反而亲近这个被外人成为“祸水”的儿媳,真不知是太不在意次子的安危,还是太喜欢长子,爱屋及乌了。

轻轻咳了一声,她提醒丈夫收起笑意。

裴劲广假装没发觉,抿口茶汤,笑呵呵示意秦妧继续。

秦妧又接过一盏,转向杨氏,“母亲,请用茶。”

杨氏从她唇上的伤口收回视线,心情更为烦乱,接过茶盏轻呷一口后,拿出一支翠绿独山玉镯,戴在了她的腕子上,并例行开始了身为婆母的教诲。

教诲包含家规、月例、账目等繁琐事项,听得族人们暗暗打起哈欠。

秦妧努力牢记,听见不懂之处,也没有打断,打算背地里再向婆母请教。

之后,她又一一为嫡系长辈们敬了茶,并拿出事先做好的手工雕刻,送给公婆和长辈。

长辈们自然不会亏了新妇,即便对新妇颇有微词,也还是纷纷送上了名贵的见面礼。

一直安安静静的杨歆芷,用长长的指甲抠住掌心。

当裴灏失踪的消息传回城中时,侯府的长辈们都对秦妧充满排斥,却在世子坚持迎娶秦妧时,转变了态度,纷纷劝说主母杨氏接纳这个由二奶奶跃上大奶奶的儿媳。

当真是见风使舵,假情假意。

唇边绽出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与秦妧投过来的目光相碰。

她以绢帕掩了一下嘴角,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坏了身侧的裴悦芙。

两人从小玩到大,感情笃厚,裴悦芙更是知道表姐背地里等了长兄多少年,然,一切都因一个扫把星变得不同了。

愤懑的老幺,气鼓鼓地瞪着唇上有伤的秦妧,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却在对上长兄淡幽的目光时,迅速别开眼,嘟着小嘴一脸犟。

已嫁入侯府半年的三奶奶闻氏,将一切尽收眼底,微弯一双柳眼,就差抓一把瓜子嗑了。

与长辈们相谈甚欢的秦妧,也注意到了这个看似精明的女子。按着长幼顺序,老三裴池该晚于两位兄长娶妻的,其中猫腻,略有耳闻。

秦妧弯唇,朝对方一笑。

闻氏回以笑靥,但那笑不达眼底。

行过媳妇茶后,裴劲广就要启程回边关了,临行前,将裴衍叫去了书房,不知聊了些什么。

秦妧与杨氏去往账房,开始着手学习管账事宜,之后返回素馨苑时,与迎面走来的杨歆芷遇个正着。

两人也算熟识,秦妧屏退暮荷,独自走了过去,“表姑娘,好久不见。”

杨歆芷不是那种倚姣作媚的高门女,相反,她谨慎安分,这才得以在杨氏身边生活这么多年,可一个高门女,怎会常年寄人篱下?

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对待杨歆芷,秦妧的态度明显冷了些。

杨歆芷自是察觉到了,属于贵女的高傲,也不容她向一个攀高枝的心机女子低头,即便对方已成了侯府的长媳。

漠着一张清秀的脸,她越过秦妧,没有寒暄的意思,就差说一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

擦肩而过时,秦妧自袖中抽出一条早已备好的缂丝香帕,塞在了杨歆芷的手里,“适才敬茶,没来得及与表姑娘叙旧。一点儿心意,尚希哂纳。”

说罢,迈开莲步,娉娉婷婷地走向游廊尽头,以鸾绦束腰的霞绡长裙飘扬翻飞,瑰丽艳逸。

杨歆芷收回视线,拿起香帕轻嗅,眸光一滞。

鹅梨的味道。

这是一种温和的警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