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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陆喻舟压住刀刃,齐冰大声道:“这里有我,你们先走!”

慕夭抓起宝珊手腕,奋力跑向窗前,作势要跳下去。

陆喻舟眸光一冽,不想恋战,佩刀狠狠划过齐冰的唐刀,吩咐下属道:“交给你们。”

说罢,抽离开来,几个健步逼近另外两个姑娘。

慕夭刚将宝珊推到窗框上,就被陆喻舟以刀柄敲晕,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陆喻舟拽住宝珊后领,把人拖进屋子里,“三楼也往下跳,疯了不成?!”

门口还在打斗,齐冰的功夫不是吹的,她突破重围,朝陆喻舟袭来,可陆喻舟的扈从也个个训练有素,并非山匪能比,很快又将她包围住。

此时的客栈内,议论说此起彼伏,二楼和一楼的住客全都走出房门向上观望着。

“砰!”

齐冰被人堵到廊道的栏杆上,后背狠狠撞了一下,她面不改色地跃上栏杆,在空中翻个跟头,落在扈从们的身后,却被猎犬堵在了门外,“汪!”

猎犬目光凶狠,露出尖利的牙齿。

这时,东卧蹿跳出一只小黄狗,冲着猎犬“汪汪汪”起来,气势上完全不输给个头比它大十多倍的猎犬。

外面看热闹的住客太多,陆喻舟打横抱起宝珊,大步走进东卧,反脚带上隔扇,将宝珊丢在软软的大床上。

卧房逼仄至极,宝珊坐在床上仰头盯着男人,戒备之意明显。

隔扇外传来小黄狗扒拉门框的声音,陆喻舟完全不搭理,弯腰撑在宝珊两侧,与她几乎鼻尖贴鼻尖。

想是在客栈外隐藏多时,他身上带着一股花香,与衣料熏染的沉香交织,很好闻,但宝珊不喜欢。

看小姑娘别开脸,陆喻舟掐住她的下巴,扳向自己,与她四目相对,“为何要跑?”

“你刻意装聋,我再说几遍能有用?”宝珊尽量控制着紊乱的气息,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她想要自由身,想要过寻常女子过的日子,想要有个家,有家人和孩子,不想再强颜欢笑了。

刻意装聋。

头一次听她讲出这样刁钻的字眼,陆喻舟起身点亮烛台,跳动的火苗映入男人漆黑的眼,“我要是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呢?”

宝珊愣住,只听男人吟笑,“只要能给你一个家,就不在乎新郎官是谁了吗?还说是,无论我怎么做,哪怕三媒六聘,你也不愿跟我回去?”

两人身份相差悬殊,纵使他出自真心,也不可能成事,更遑论他只是在调侃挖苦。

宝珊挪到床边,站起身,从包袱里取出官家给的钱袋,双手呈到男人面前,“在贵府生活两年,奴婢也不想以逃的方式离开,这里面的钱两远超二十两纹银,还请主子能高抬贵手,给奴婢一条生路,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姑娘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薄中衣,看着弱不禁风,眸光却异常坚定,明明还是温温软软的模样,却是他再也抓不住的人儿。

陆喻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深知自己在逼迫人,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可自从那晚被算计,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就一直在打破自律,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自己失了风度,又没得到愉悦,何必呢?

陆喻舟在心底自问,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是单纯的发泄欲念,还是有了凌驾于理智之上的心动?

剑眉微微蹙起,他坐在床边陷入思忖。

宝珊后退几步坐在圈椅上,心里忐忑,不知他在思量什么,但可以肯定,他动摇了,也许这次真的可以彻底摆脱与他的束缚。

一门之隔的堂屋里,慕时清叩住想要撞门的慕夭,“让他们好好谈谈。”

慕夭揉揉发疼的脖颈,跺跺脚,“陆子均要是欺负宝珊怎么办?”

怕他不理解,慕夭红着脸道:“就是那种欺负。”

那种欺负......慕时清挑眉,没有接话茬,可卧房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根本不像慕夭设想的那样。

慕时清拉着慕夭坐在桌前,静等里面的人走出来。

齐冰抱起一直冲猎犬们龇牙的小黄狗,走到窗前坐下,捂住小黄狗发抖的身体,心道这小东西怕成这样,还是选择拼命护主,想必加以训练,能成为优良的军犬。

随着天边鱼肚白,微弱的晨曦映上窗纸,陆喻舟终于有了反应,“你意已决?”

宝珊心跳加速,同时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知道,他同意了。

“是,奴婢想好了。”

陆喻舟挽起衣袂,“卖身契拿来。”

宝珊不明所以,掏出卖身契,递过去时指尖都在抖。

陆喻舟咬破拇指,在卖身契上印了一个带血的手印,之后把卖身契丢给宝珊,起身时敛起了全部的情绪,眼底薄凉更甚从前。他又恢复了那个端方自持、不讲请面的汴京第一公子。

拉开门扉时,宝珊站起身,有礼貌送别的意思,可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走出卧房,身形如鹤,衣衫飘逸,不缠红尘烦恼丝。

对宝珊的那一点点怜惜,被他彻底猝灭在心底。与人比起绝情,他没输过,又怎会因为一个不情愿的女人,失了自己的风度。

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吧,不过一抹倾城色,见之忘之。

客堂内,陆喻舟恢复了翩翩气度,躬身作揖,“让先生见笑了。”

慕时清拍拍他的肩头,“还能赶上早朝吗?”

“告了半日的假。”

“我送送你。”

朝霞满天,春风阵阵,吹乱师徒二人的衣摆,陆喻舟停下脚步,“容学生问句不该问的。”

慕时清斜他一眼,打趣地问:“既是不该问的,为何还要问?”

既然心里放弃了宝珊,就可以更为理智地来分析宝珊的身世了,但没有十足把握之前,陆喻舟不想给了先生希望,又让先生失望。

不能直接,就只能迂回试探,陆喻舟淡笑道:“慕宰相时常跟学生念叨先生的婚事,说先生三十好几,还不成亲,他很是担心。”

慕时清缄默。

陆喻舟又道:“学生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先生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何止无怨无悔,是肝脑涂地地臣服,是不加理智的痴缠,是肝肠寸断的相思,可这些,慕时清不会与旁人提起,哪怕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是一个值得的女子。”他说得云淡风轻,眼尾泛起浅浅的红晕。

“先生...”陆喻舟顿了下,目光一晃,“可曾得到过她?”

这话触及别人的私密,不该拿到台面来问。

意料之中,慕时清没有回答。

气氛凝滞了一息,陆喻舟知道不能再追问了,否则必露出马脚,他转而一笑,“先生请回吧。”

“好。”慕时清只当陆喻舟这个年纪好奇情与爱,没有太往心里去,他握了握对方的手,“子均,据我的眼线调查,皇城司一直有人想要扳倒你和家兄,你比家兄冷静,要多劝劝他,不可在官家面前,与皇城司硬碰硬。很多时候,想要瓦解一方势力,需徐徐图之,做足准备,方可水到渠成。”

陆喻舟颔首,“谨遵先生教诲。”

慕时清拍拍他,“好了,快回吧。”

扈从牵来黑色大宛马,陆喻舟翻身上马,反握马鞭拱了拱手,“学生告辞。”

慕时清抬下手,目送一行人离开。

缃国公府。

当缃国公得知长子为了一个女人跟朝廷告假,连早朝都不去上时,气得差点捶胸,他的长子从来都是冷静理智的,从不沾花惹草,洁身自好,何时为了女人昏过头?

简直糊涂!

早膳时,缃国公再三强调,即便世子把那女子带回来了,也不允许放行。

众人点头哈腰,连连应声。几个大丫鬟互视几眼,心里美滋滋的,没有了宝珊的威胁,以她们讨人欢心的本事,说不定能吸引世子爷的注意。

晚膳时分,陆喻舟回到府邸,发现仆人们都在偷瞄他,拢眉道:“有事?”

世子爷的一句质问,让仆人们抖了几抖。

“没事儿。”

“对对,没事儿。”

陆喻舟懒得理会,径自去给父亲请安。

二进院正房内,缃国公一边对着笼中鸟吹口哨,一边没好气地问道:“今儿去哪儿了?早朝都没上!你可知有多人盯着你呢,你怠惰一点,就会被人揪住把柄。”

陆喻舟语气平平,“儿子明白,以后不会了。”

缃国公斜睨一眼,见他没有异常,稍微宽心,“那个女子呢?”

别是安顿在外面,那会留下隐患的,明儿再怀上子嗣,辱了门楣。

陆喻舟平静道:“以后都不会再见她了。”

这让缃国公有些惊讶,“真的?”

“嗯。”

儿子很少跟自己聊私事,能说到这个份儿已是难得,缃国公见好就收,笑呵呵道:“来看看为父新养的金丝雀如何?”

金丝雀......

陆喻舟没有上前,行礼后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那只漂亮的金丝雀不知被谁放飞了。

*

宝珊一行人继续南下,这一次,她们中多了一位长辈,这位长辈不但没有架子,还亲自驾车、生火、烧饭、规划路线,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令人舒心又放心,连齐冰这样凡事靠自己的人,都被慕时清深深的折服。

慕夭时常抱着慕时清的手臂,跟他絮絮叨叨,欢脱的像一只小麻雀。

宝珊时常站在他们身后,盯着慕时清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位和颜悦色的长辈有着一颗孤独的心,虽然总是给人一种暖煦感,但他的内心非常孤独,可能是境界和学识太高,鲜少有人能够匹敌。

几人行进的速度不快,走走停停,跨过叠嶂的山脊,淌过湍急的河水,领略了很多名胜,等抵达江南一带的镇子时,已是暮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