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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院外蝉鸣不止,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甚至影响了执棋者的心境。

“你不好好想想再下,这一局又是我赢了。”

亓官让左手拿着一柄羽扇轻摇,每一根羽毛都洁白干净,扇柄以无暇白玉制成,扇坠则是一朵姣姣莲花,垂下的长长流苏堆积在他的膝上,远远瞧去仿佛天边即将散去的浓云。

他坐在席垫之上,跟前是一盘复杂的棋局,坐在对面的人则是丰真。

朝中大臣传言亓官让与丰真不太和睦,实际上二人除了政见有些相悖,私交还是不错。

例如现在,二人还能在大夏天蹲一块儿下棋。

亓官让左手边放着一盘金瓜子,丰真那边也有一盘,只是数目远不如他这里的多。

丰真看着大势已去的棋盘,举棋不定,思索许久还是将旗子掷回棋盒,口中嚷嚷着“输了输了”。他不仅输了这局棋,还输了几颗金瓜子_(:з)∠)_

“你的心不静。”

亓官让又赢了一局,但眉梢却不见什么喜色。

丰真无聊地收拾棋盘,也没计较自己一下午输给眼前这货多少金瓜子。

“如何能静得下来?夏日燥热,朝中局势却是混沌,陛下一连三日称病罢朝……”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丰真,这会儿也有些怂。他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多年,对方一直是“劳模”人设,打仗最英勇,办公最勤劳,偶尔有点儿偷懒,但也无伤大雅,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大朝小朝未曾歇过一日,整日抓朝臣的麻烦,满朝上下谁敢懈怠,如今却一连罢朝三日——

丰真每日做完了正事儿还有精力早退,今日休沐还能找亓官让下棋,简直闲得怀疑人生。

亓官让眉眼淡定,深沉的眸子仿佛深潭一般幽静,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静心。

“人总有三灾九难,生病罢朝也是常事,三日小朝而已。”

丰真忍不住暗中翻白眼,什么叫“三日小朝而已”?

“我倒是担心陛下……”

亓官让冷笑,“担心什么?陛下并未耽搁政务。”

丰真道,“担心陛下想力保卫慈。”

此时距离二人策划的天降陨石事件过去五日,陛下从三天前就开始称病罢朝,私底下动作却没少,明显是想给他们施压、继而保住卫慈。虽说丰真与卫慈也是年少好友,但私交好不意味着政治立场一致。卫慈被牵扯进以卫氏为首的士族圈子,而那些士族又野心不小……

从这一点来说,丰真与卫慈的立场已经对立。

私下交情再好没用,涉及这种政事儿,还是要将人往死了斗。

顶多到了来年卫慈忌日,丰真多给对方上几炷香,多倒几杯酒,也算对得起一番交情。

真让士族把持大权,刚刚有了起色的世道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丰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正巧亓官让也有动静,丰真便与亓官让联手。

两人出手,自然是不给卫慈翻身的机会。

他们也知道卫慈的软肋在哪里,卫慈的生辰八字便是他登顶最大的障碍。

只要卫慈倒了,依仗卫慈的卫氏以及其他蠢蠢欲动的士族也会暂时蛰伏下去。

奈何——

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偏偏陛下这里掉了链子。

天降陨石之后,陛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丰真与她相熟多年,自然知道她气了。

不是气卫慈辜负她的信任,而是生气丰真与亓官让擅作主张。

光是生气也还好,念在旧情与功劳,丰真自恃无恙,偏偏陛下还一连罢朝三日,这是大凶!

第一天还扛得住,第二天辗转反侧,第三天就懵了,跟亓官让下棋也无法专心。

亓官让道,“陛下想保住卫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丰真:“……”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亓官让淡定笑道,“再等等,不急。”

“如何不急?”丰真叹道,“陛下现在是想逼我们二人退让,我们一日不服软,她兴许就罢朝一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世上男子千千万,陛下缘何就对他死心眼?”

陛下多么忌惮士族,卫慈却一再帮衬卫氏出身的士子。

若非卫慈举荐的卫氏士子都是有才的,丰真和亓官让也未必忍得到现在。

亓官让嗤了一声,声音低沉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由来已久。再说……毕竟是殿下生父,真让卫慈死在你我手中,陛下这里兴许不会怎么样,但小殿下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丰真道,“你就没打算让卫慈死?”

“陛下要保住他,你我还能动他?如果陛下不保,卫慈死了也就死了,被小殿下记恨便记恨,总归一把老骨头也未必能活到小殿下登极之日。死后哪管生前事?”亓官让落了一子,“陛下要保,我们当臣子的也不好违逆,不过,这事儿要各退一步——保得住卫慈的命,那就要舍弃他的仕途。我们能达到目的,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如果可以让卫慈死,那是最好的,彻底铲除卫氏在朝中的依仗。

如果不能,那就退一步,让他仕途完蛋。

卫慈作为殿下生父,身份太敏感,亓官让也怀疑卫琮的身份——一旦这对父子有了不可控制的野心,大好局势便会毁于一旦。

亓官让不会允许卫慈有一点点儿野心的苗头。

丰真咋舌道,“你可真是不怕陛下恼了你。”

与其说亓官让是对付卫慈,不如说是掐着卫慈与陛下谈判,亓官让这是堵上自己一世仕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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