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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着一袭青玄擒鹤袍倚坐在床上,衣摆上的云雷纹在床弦上铺张,像练兵场上那乌压压的擂台。

可这擂台上没有刀剑,倒是趴着个衣衫半褪的姑娘,乌发如云,伤痕累累。

麻雀看不懂,麻雀叽叽喳喳叫唤两声。

像是被鸟叫唤回了神思,李景允抿唇,擒鹤袍的衣袖拢起,将手轻轻放上了她的脑袋顶。

“干得不错,小旺福。”他轻声道。

怀里趴着的小旺福沉沉地睡着,没有听到他的夸赞。

三日之后,殷花月的伤势终于大好,能下得床,也能开始做些寻常的杂事。可是,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有点棘手。

东院里日头正好,往石桌边一坐,再摆上一壶好茶,便能优哉游哉过个下午。李景允眯眼看着晴空,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眼里墨色泛泛。

花月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双手交叠,屏息凝神。

他没回头。

花月抿唇,又挪了一步,裙摆摇晃,绣鞋踩得青石板“嗒”地一声响。

李景允还是恍若未察。

腮帮子鼓了鼓,花月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开口——“爷不去。”背对着她的这人突然出声,都不用她问,径直就给了答复。

一口气呛在喉咙里,花月咳嗽不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李景允终于回头,手里的玉扇打了个旋儿,啧啧摇头:“就你这模样,还敢说是将军府最稳重的奴婢?”

“公子。”花月实在不明白,“奴婢还未说事,您怎就说不去?”

“京华放晴,东郊的猎场想必开了。”李景允懒洋洋地道,“每年都会让我去‘开山头’,今年爷腻了,不想去。”

“可是,夫人说今年去的人很多,与您交好那几位,还有宫里的贵人都要去。”

哼笑一声,李景允用扇骨抵了抵桌弦,眼尾往她的方向一扫,带着两分看穿的揶揄:“你怎不直说韩霜要去?”

“……”花月闭嘴了,心虚地看向旁侧。

他侧过脸来看着她,感慨地道:“养不熟的狗啊,伤才好几日,就急急地要卖主求荣,白瞎了爷这么疼你。”

耳根莫名有点发热,花月退后两步,皱眉:“公子,夫人是为您好。”

“是,你嘴里的夫人就没半点不好的,全是爷不知好歹,不领人情。”李景允半阖了眼,有些恹恹。

这要在之前,花月定当他是少爷脾气上来,反骨忤逆,直接绑了去就是。可,这几日……她垂眸,委实有点不好意思下手。

思忖片刻,花月伸手替他斟茶:“听说东郊的猎场很大,里头什么东西都有。”

他换了只手撑着脸侧,拿后脑勺对着她:“没什么新鲜玩意儿。”

“那,公子骑术如何?”她笑问。

李景允嗤之以鼻:“你以为爷为什么腻了?那么多人,没一个能与爷争高下的。”

花月惊讶:“公子竟如此厉害。”

“哼。”

想了想,花月低声道:“不进去猎物也成,猎场旁边还有一处温泉,公子去赏景休憩也不错的。”

“不去。”

“那,半山腰上的酒肆呢?听说有极为好吃的野味。”

“不去。”李景允不耐烦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今儿说不去就不去,君子一言九鼎。”

软了眉眼,花月吸了吸鼻尖:“奴婢没去过猎场。”

“……”

李景允顿了顿,没回头。

她又笑,眼眸里泛起光:“听闻打猎也许能打到白色的鹿,还有什么狐狸山鸡,野猪犲狼,奴婢统统没见过。”

她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带了些讨好:“公子能不能带奴婢去见识见识?”

背脊僵硬,李景允微恼:“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难道还非得……”

话没说完,袖子就被人拉了拉。

身后这人离他很近,他能听见她双手合拢的声响,温热的气息从后头传来,连语调都温软得不像话:

“求求了。”

聪明的小旺福学会了他教的求人办法,并且运用得炉火纯青。

李景允转过头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爷教你这个是让你学会服软,不是拿来当万灵丹。”

花月赔笑,合着的爪子又朝他拜了拜。

李景允觉得,养狗是不能太纵容宠溺的,不然养出来的狗会得寸进尺,应该恩威并施,给一次甜头之后,下一次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想是想得透彻,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在了去东郊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