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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说得“未婚妻”三字,苏妙的眼里骤然流出光来,如桃花绽怀,似风情漫山。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微凉的食指轻轻敲了敲他手背上鼓起来的青筋。

“你又吃我的醋。”娇嗔的嗓子,带着勾人魂魄的轻挑。

沈知落阴沉着脸,浅紫的瞳孔里透出十成十的厌恶来:“我没有。”

她咯咯笑起来,也不与他争,葱白似的指尖点上旁边的酒坛,眨眼就开了封泥。

“姑娘。”有人过来轻声劝她,“没您这样喝酒的,伤身子,您要是想喝点,咱这儿还有桃花酿,也比这烈酒来得温和。”

沈知落抬眼看过去,就见大堂里迎客的俏官儿走过来,倾下身子来柔声劝她:“我给您倒点儿?甜的,很好喝。”

苏妙怔然地看着他,突然就软了嗓子撒娇:“小哥真好,温柔疼人,声音还好听得紧。”

俏官儿被她这一夸,耳根直泛红。苏妙拉着他坐下来,又轻轻拍了拍酒坛子:“陪我喝两杯?”

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姑娘,俏官儿想说自己还忙,可看着她这掺了蜜似的笑脸,心下也不忍,还是坐下来将她手边的烈酒换了,顺带给她拿了两块糕点。

苏妙看得笑了,眼波盈盈地问:“你们栖凤楼的招待这么周全?”

像焰火在眼前盛开一般,这姑娘容色瑰丽得不像话。俏官儿红着脸退后两步,低头道:“没有哩,单是看姑娘心情不好,这些不收姑娘银子。”

“这样啊。”她抱着糕点盘子,狐眸弯弯,“那多谢小哥了。”

俏官儿胡乱点头,步伐凌乱地离开了。

指尖沾了糕点上的糖霜,苏妙伸出舌尖尝了尝,笑着回头:“这还挺好吃。”

眼底一片阴冷,沈知落收拢衣袖站直身子,漠然道:“你爱吃就吃个够吧。”

说罢拂袖,星辰的光在她眼前一晃,遮云蔽日般地朝外卷去,他走得极快,带着几分怒意,片刻就消失在了拐角。

手托着腮帮,苏妙痴痴地看着,笑道:“整个栖凤楼的好颜色,也抵不上他生起气来的眉眼呐,啧,真是惹人怜爱。”

随身丫鬟木鱼麻木地听着,觉得自家小姐对“惹人怜爱”这四个字真的有很大的误解。

“您还要喝?”木鱼看了看大门的方向,“大司命要走远了。”

“走就走吧。”她潇洒地摆手,点了两个姑娘来陪自个儿喝酒,眼尾媚气横生,“今儿要么他来接我,要么,我就喝死在这儿。”

没必要啊,木鱼直摇头,谁都知道大司命心里没她,小姐自己也清楚,沈知落也就是碍着太子和三公子,才应承与她的婚事,哪里又会管她的死活。

出了栖凤楼的大门,沈知落在自己的马车边看见了常归。

他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贴着乱七八糟的胡子和刀疤,压根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但沈知落认得他的眼睛,那双靠仇恨撑着三分活气的眼睛。

停下步子,他问:“有事?”

常归已经与他言和,眼下对他倒是没那么仇视了,只似笑非笑地朝他伸手:“印鉴。”

沈知落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盖好印鉴的纸,递给他。

“真是小气。”嘀咕一句,常归收了纸,又朝栖凤楼里看了一眼,“你就把人扔在这儿?”

绕开他往车上去,沈知落不咸不淡地道:“轮不到你管。”

“不是小的要插手什么。”常归伸手按住他的车帘,半眯着眼道,“东宫既然已经对你起了疑心,那你还不如早些跟她完婚,有将军府做掩护,你我行事也更方便些。”

紫瞳里闪过戾气,沈知落在暗沉沉的车厢里抬眼,目光像淬了毒的羽翎。

常归瞧着,不觉得害怕,反而是更高兴了些。他拍着手道:“知晓命数的国师,也难免有被自己的命数玩弄的时候。你瞪我也无用,聪明如你,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乾坤盘转了一圈,被他伸手压住,沈知落垂下眼,浑身气息突然暴躁。

常归松手,飞快地躲了去,一边躲一边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曾经有人说,大魏的命数都在沈知落一人手里,他掌风调雨顺,也知天道轮回。只要有他在,大魏必定昌盛百年。

可是啊,没有朝代会一直统治天下,也没有凡人真的能逆天改命。

他沈知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越笑越厉害,常归扶着街边墙壁咳了两口血,伸手一抹,尽抹在那叠纸上。

沈知落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还是回到了栖凤楼。

苏妙已经喝高了,抱着个身段窈窕的歌姬,将脸埋在人家的胸口,嘤咛地道:“姐姐你好香啊。”

那歌姬被她弄得双颊泛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见着有人来,慌忙转头:“大人!”

沈知落看着她胸前埋着的那个人,眼里的嫌弃盖也盖不住。

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奇异的香气,苏妙扭了扭身子,从白软的团子里抬起脸来,眼尾尽是狐媚颜色:“啊呀,你还是回来了。”

她舔了舔嘴唇,朝他伸手:“我可不能再喝了,再喝会死在这温香软玉里。你送我回家吧?”

沈知落很想知道,对着他这张冷淡又充满厌弃神色的脸,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满眼春色渴望不已的。

他捏着乾坤盘朝她示意,想告诉她他手里没空,要回家就自己起身。

结果苏妙竟是直接伸手,抓住了他递过去的罗盘。

山泽通气、雷风相薄的乾坤盘,被她当块木头似的抓着,纤细的手指在上头捏得泛白,莹莹的指甲圆润乖巧,抠着初爻那一块凸起,硬生生借力站了起来。

“咔”地一声响,初爻脱离乾坤盘,孤零零地落去了地上。

沈知落:“……”

“什么东西掉了?”苏妙迷迷糊糊地低头,又仰头一笑,“不管了,回家。”

她上前去抱他的胳膊,沈知落拂袖躲开,低身去捡那一小块东西,浅紫的瞳孔里盛满怒火。

苏妙没看见,她伸手又去抱他,捏住他的胳膊朝他笑得又傻又甜。

初爻躺在手心,已经放不回乾坤盘上,沈知落牙咬得死紧,毫不留情、近乎粗暴地将她甩向一旁。

“咚”地一声响,苏妙头磕在了木椅扶手上。

她身子一僵,眼里有片刻的清醒。

“小姐!”木鱼吓坏了,连忙去将她拉起来。

额头红了一块,苏妙再抬眼,依旧像是在醉酒,眼神迷离,盯着沈知落,像是在看远方的山。

“算啦,我找得到回家的路。”

揉了揉额角站直身子,她洒脱地摆了摆手:“也不是很需要你。”

一身酒气,带了三分桃花香,苏妙勾手将荷包给了掌柜的,搂过木鱼就往外走,裙摆飘飘,像个来去不羁的桃花仙。

可是,桃花仙很委屈,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府邸,倒在床榻上睁大了眼。

木鱼满怀担忧地看着她。

苏妙想睡一觉,但直到天亮的时候,眼睛也没闭上,就那么盯着床帐出神。

情况不太妙,木鱼焦急地往外走,想去请个大夫来。

不曾想,路过西小门,她撞见了翻墙回来的三公子和殷氏。

此时天光乍破,朝霞初染,一向独来独往的三公子抱着人从墙头跃下来,被旺福逮了个正着。

凶恶的旺福张嘴就想咬人,可牙刚龇出去,一个气味熟悉的人就被递到了它面前。

看清了是它喜欢的那个姑娘,旺福到了嘴边的咆哮变成了毫无气势的一声“嗷呜?”

李景允冷哼,将人搂回怀里,分外欠揍地冲它做了个大大的口型——爷!的!

“……”

木鱼觉得,给小姐请大夫的时候,要不让三公子也顺带看看吧?

花月被他按在怀里,分外不自在地问:“公子,妾身能下去了吗?”

李景允“啧”了一声,边走边道:“你当爷想抱着呢?这么沉。”

嘴上说着,手上却是没有要松的意思。

花月挣扎起来,哭笑不得:“沉就让妾身自己走。”

“你脚步声重,爷怕你把府里下人惊醒了。”

这话倒是挺有道理,花月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一转脸就看见了不远处目瞪口呆望着他们的下人。

花月:“……”

木鱼:“……”

李景允冷漠地松了手,花月跳去地上,理了理衣裙,挂上了从容的笑意:“这么早啊。”

木鱼朝他们行礼,还有些没回过神,下意识地喃喃道:“奴婢去给小姐请大夫。”

“表小姐生病了?”

木鱼点头又摇头,为难地道:“奴婢也不知道大夫管不管用。”

花月怔愣,目光飘向西院。

苏妙是在男儿堆里长大的姑娘,小时候没少跟着李景允去练兵场上玩沙子,所以身子骨倍儿棒,哪怕她想学林黛玉生个病装个弱都不行。

花月跨进门的时候,正撞见她下床来倒水喝,一整个茶壶拎起来往嘴里灌,连个杯子也没拿。

“表小姐。”她目光往下扫,落在她光着的玉足上。

脚趾一缩,苏妙一个骨碌滚回床上,看看她,又看看后头一脸不耐烦跟着进来的自家表哥,诧异地道:“大清早的,您二位这是来干什么了?”

“好意思问?”李景允进门就随意坐下,背朝着她道,“一整夜不睡觉又作什么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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