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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后娘娘,你实在是对我太好了,这世上除了我阿娘,再也没人像你这般对我好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石榴裙在飞花殿里步履轻快,丝毫没有之前怯懦无助的模样,看着端书而坐的圣后,她像是一朵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细小的笔慢慢抄录着佛经,素袍外披着红色披帛的圣后神色浅淡。

年少的宫嫔还是欢喜的,圣人已经许久没问起过她了,除了圣后还会有谁这般帮她?

一缕发垂下,圣后收笔敛发,看向她:“年纪不大,甜言蜜语倒是知道不少。”

“嘿嘿嘿,只要娘娘喜欢,妾就是个小糖人。”

看着她的笑脸,圣后的脸上一阵怔忡。

年少的宫嫔终于走了,也带走了殿内的嘈杂,看向静立在一侧不动的琴心,卫薇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我最近时常想起我刚进王府的时候,齐姐姐可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德纯心善,待我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妹妹。”

卫薇是最擅长当妹妹的,不管是才华横溢的阿姊,还是桀骜放诞的阿姊,她早习惯了有人容让、打趣、疼爱自己。

齐皇后小字萤娘,比起卫薇的两个阿姊,她既没有无双才学,也没有天涯胸怀,真的只是萤虫之光罢了。

可这样的范阳郡王妃像个阿姊一样地保护她,劝慰她,教导她。

年轻时候就显得中庸无能的赵启恩,在他的结发妻子眼中仿佛是这世上最宝贵的珍宝。

“王妃对王爷真好。”

“我把他当成是儿子。”衣着朴素的齐萤娘笑着对小小良娣说,“当他是王爷,总觉不亲近,当他是夫君,又觉太近则亵,当他是儿子,才觉妥当。”

申后势大,曾经让才十七岁的范阳郡王妃在宫外硬生生跪没了一个孩子。

那是她和赵启恩的第一个嫡子或者嫡女,年轻的郡王哭了,面色苍白的王妃依然张开了怀抱去安慰自己的丈夫。

忍让、谦卑、无悔……

像是一个温柔地,在哺乳的母亲。

年少的良娣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萤火之光在没有夏日的宫廷与王府间徘徊,很快就黯淡了下来。

废太子逆乱时,王府中的孩子全都没活下来,包括郡王妃刚七个月大的女儿。

这次是年轻的良娣抱着哀泣的王妃,看着那个理应支撑她们的男人像是丧家之犬。

“王妃姐姐,王爷将你当什么呢?”

点点萤火耗尽了自己,又能得来什么呢?

“别说了,阿薇,别说了。”太子妃只是这么说。

眼泪从年轻的太子良娣眼中流出来,这是她替别人最后一次流泪。

情势变幻,丧家之犬成了太子、来日的储君。

小小萤虫甚至没有等到穿上太子妃礼服的那一日,就熄灭了。

死之前,她的丈夫、她在这世上仅剩的“儿子”冠冕堂皇地说:“阿薇你是知根底的,只管放心。”

站在后面的未来皇后终于明白,小小的萤虫熄灭,是因为别人想让她熄灭。

他想让她死,她就死了。

“要把男人当什么呢?”许多年后,成为了圣后、以朕自称,将偌大王朝玩弄于指掌的女人又想起了久远前听过的话。

“当男人把你当夏虫,当玩物,当刀剑,当随手可弃的泥瓦……当猪狗,当鱼肉……他想吃你就吃你,想杀你就杀你,你能如何?只有拿起刀,比他们更凶狠,更无情,更残酷,他们才会乖乖去做‘儿子’啊,萤娘,因为他们才是要见了血才会乖顺的猪狗豺狼。”

她将话,说给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听。

说给空荡的殿堂听。

“娘娘,齐国舅一家已经退出了洛阳。”

“嗯。”圣后点了点头。

都走了。

阮细娘也走了,她赶在四月的时候寻了个错处把人发配去了西边。

叶家姐妹们也都走了,她们个个能文能武,被她一股脑儿塞去了北边。

解新罗、崔扶桑,一个尼姑,一个道姑,被她拽进了这乱世里,也都走了,这偌大天下,她们二人应去看看。

黎国立国消息传来的那一日,骆月娘就没了踪迹。

只剩一个司马五色不肯走,被她关进了道观。

“琴心,明日是除夕。”

“是,娘娘。”

“朕记得尚书令府的老仆颇善做鱼,明日一早……”

老成稳重的女官缓缓跪在地上:

“三娘子,您身边只剩奴婢了,奴婢,也只剩您了……”

“哈,脱了这身见不得人的皮囊,你能书会写会算,论起才学比什么元、崔、叶、李之辈也不输,还是该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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