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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他还特意嘱咐了要给贾琮换一身体面衣裳,怪道之前好些人看他的眼神怪异,念及此,贾赦心中怒急,厉声骂道:

“该死的孽障,上不得台面的下流种子,还不快滚回去,站在这丢人现眼给谁看?”

贾琮面色淡淡,半垂下的眼帘中,眼中闪过一抹波澜,没有说什么,就要离开。

却又听贾政叹息了声,道:“琮哥儿,最近读的书可好?”

贾琮闻言,心中一阵激荡,险险止住了临时要变动的计划。

他没忍住抬头看了眼贾政,从贾政眼中看出了些“怜贫惜弱”之色。

忙又垂下头去,答道:“回二老爷的话,刚读完《大学》。”

贾政闻言一怔,随即又看了看贾琮,语气有些惊诧道:“哦?你已经读完了《大学》?”

就他之前了解,贾琮、贾环的读书进度,连蒙学都未读完。

“再敢放屁,仔细你的狗皮!你算什么阿物,才读了几天书,也敢说读完了《大学》?快滚快滚,莫站脏了我贾家的地儿。”

不仅贾政心中存疑,贾赦更是完全不信。

他也是读过四书的人……

要知道《大学》每一言都可作点题,每一题又可衍化出无数篇文章解读。

尽管权威解读是朱子注释的《大学章句》,字数不多,可其玄奥深涩,乃是朱子最用力最勤奋之著作。

贾琮敢言读完,难以取信众人。

贾赦骂罢犹不解气,又对贾环道:“以后环儿不要再同这样下贱的人顽,找你宝玉哥哥蓉儿侄子去耍。他们才是咱们贾家正经的子弟!”

贾环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如捣蒜……

倒是贾政,摇头道:“诶,不可如此,琮儿和他们也一样的。”

说罢,不给贾赦反驳的机会,对贾琮道:“走吧,既然你读通了《大学》,就让牖民先生指点指点。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读透了。”

又看向贾环,咬牙喝道:“指望这些畜生,我贾家的脸都丢尽了!”

骂完,大袖一挥,率先往前走去。

见此,贾琏等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贾赦。

贾赦的面色隐隐难看,细眸中怒火高昂。

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未发作。

只是狠狠瞪了眼贾琮,恶意昭然!

……

“实在是怠慢了,牖民先生多多包涵!”

入了宁国正堂大厅,见贾家内宅诸人皆在,衍圣公孔传祯正与贾母说话,贾政满面含笑,儒雅抱拳致歉道。

熟知孔传祯的人,都不会当面喊他国公爷的,只唤一声牖民先生,以示亲近。

所谓牖民者,劝民、诱民、教化万民也。

这个很纯粹的老先生,也当得起教化万民之功。

自他承袭衍圣公后,数十年内足迹遍布大乾各个角落,甚至远至九边西域。

只为多建蒙学,兴教化,广传圣人之道。

他是真正的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又因为只是蒙学,与官场上的房师、座师均不相干,他也从没有任何权利场上的牵扯。

所以不止贾政,大乾朝上上下下,朝野内外,对这个纯粹的老人,都有敬意。

这样的人来贾府做客,自然有蓬荜生辉之效。

而除了德高望重外,孔传祯也已是七旬高寿,比贾母还年长。

因此,连内眷都不用避讳。

此刻,除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等外,贾家的众姑娘们都在。

看到贾政等人进门,除却贾母,其她人都纷纷起身福安。

孔传祯身份地位大不同,他与贾母齐坐于主座。

不过他行为举止皆遵礼数,见贾政行礼,也拄着拐,要起身还礼。

贾母、贾政等人忙齐齐笑着相拦。

贾母笑道:“老公爷,政儿他们都是你的后辈,哪里就要起身还礼?岂不是折他们的福?”

孔传祯面相古拙,很有几分孔夫子的韵味,他看着贾政持子弟礼,轻轻颔首笑道:“存周身为公候子弟,身上却无半分骄躁纨绔之气,行事谆谆有礼,殊为难得。”

“牖民先生谬赞了!”

被孔传祯一番夸赞,还正搔到痒处,贾政脸色都有些激动泛红了。

贾赦等人也一一上前,再次谢过今日孔传祯之恩。

孔传祯一一笑着应下后,贾政又请孔传祯一起去荣府用宴。

贾母等人自然也都盛情邀请,贾母还让她最疼爱的孙儿宝玉搀扶老人家。

一行人重新上了车马骡轿,一炷香的功夫后,至荣府内宅贾母院后的大花厅止,众人重新下马落轿,一一落座。

李纨、王熙凤等人亲自去备宴。

坐入主座后,孔传祯古拙的面上,浮现出返璞归真般的笑意,道:“我与代善公相交莫逆,太公爷又有大恩于先父,孔贾二门,从不以异姓视之。今客坐主座,吾难免有倚老卖老之事。”

众人皆笑之,言老公爷诙谐风趣。

贾政笑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牖民先生已至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之境也!”

旁人纷纷附和,而谁也没想到,孔传祯却忽地伸手指向站在角落里,静静而立的贾琮。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皆平静无波,澄清可见。

孔传祯语出惊人道:“论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吾不如此子也。”

众人闻言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