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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杨礼的死,才会引发后面接二连三的命案,让山庄里不分主客全都人心惶惶,最终郑漓怀疑到柳家身上,甚至派人出去追杀他们。

可现在,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弱女子站出来,居然说杨礼是她杀的。

“你——”郑漓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不知道是过于震惊还是愤怒。

“杨礼玷污了我,你不要我声张的,郑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送出去。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不受宠的庶出女儿。像郑月,你就不会这样对她,是吗?可惜我姓郑,就算再怎么卑微,我的身份依旧是你的女儿,这是郑家挥之不去的污点……”

“将她拖下去!”郑漓不想再听,直接命令道。

几名护院上前,一左一右要将人抓住。

两支从后方射来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防备之际,将两人后背射穿!

所有一切只在眨眼工夫,众人大惊,将郑漓护在中间,一拨人则冲向二楼。

那里立着两个人。

陆惟,还有自称贺氏的长公主,章玉碗。

弓和箭都是陆无事从郑家兵器库摸来的。

在这样的地形,一袋弓箭足矣,再多也无用。

而郑好娘方才则是帮他们拖延时间。

三人对上几百号人,毕竟注定是一场恶战,能够将时间再拖延一些,尽可能减少他们的体力消耗,自然是好事。

郑好娘见无人再管她,转身就往回跑,在一人长刀即将砍上她后背时,藏在楼梯口的陆无事现身拉了她一把,将她往楼上推去,自己则当先应付那些要冲上来的人。

对方人多势众,不可能永远都把人堵在楼梯口,陆无事一夫当关,且战且退,等到他气力不济时,人已经差不多杀到了二楼,陆惟与章玉碗也早已亮剑。

天边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黑夜彻底吞噬。

暗沉沉的乌云将月也遮挡得严严实实,整座山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像极了修罗恶鬼横行的魔域。

郑月紧紧捂着嘴巴,她被这样的血腥味熏得几乎要吐出来。

可她又不想躲回自己的小院,因为即使她再无知,也知道今夜这场变故对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杀光了这里的宾客,又要杀朝廷的人,郑家还能回头吗?

郑月想不出祖父和父亲他们要如何脱身,她甚至开始担心就算小院里那几个人被解决之后,已经杀红了眼的这些人,会不会将刀口转身对准他们。

郑月蜷缩着身躯藏在角落,微微发抖。

没有人注意到她,即使有,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耳边传来短兵相接的铿锵錚鸣,郑家那么多人,对付三个人,外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的胞姐,竟然久攻不下。

父亲郑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更令郑月不知所措。

她并不知道这陆惟三人让郑家耗费了比刚才屠杀正院还要多的时间。

因为正院客人刚才毫无防备,随身带着长兵器进去吃席的一个也没有,即便有些人身上藏了匕首,也寡不敌众,无济于事。

但陆惟他们三个,却是有备而来,而且利用地形,不至于让对方一拥而上,这就可以尽可能拖延时间。

但郑月直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不敢再在这里待着,强忍腿软爬起来,甚至也不敢回自己小院,就这么一路摸着墙往外走。

入目所见,山庄已经乱成一片。

这场屠杀非但客人被杀光,连郑家人也被杀得惶惶不得安宁。

一些仆从趁乱搜刮尸体上的财物,死者衣衫不整尸横遍地。

女眷们躲藏在各自的小院里不敢出来。

唯有郑月借着夜色的遮掩,在混乱中想要逃出去。

血色似乎映红了夜空,抬眼就连乌云后隐约可见的月色也染上一层薄红。

郑月不敢再看,她只觉自己五脏六腑每个毛孔都被这股冲天而起的腥膻塞满。

她从未见过杀人,更别说这么多死人。

即使跟郑好娘的感情很淡,她也已经模糊意识到郑家即将陷入一场大乱。

郑漓以为自己会是最终的棋手,郑家终将在他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殊不知血色狂潮早已席卷过来,所有人都无法逃开。

郑月敏锐察觉到这一丝不祥的色彩,她撞撞跌跌,踉踉跄跄,终于看见了后门。

山庄后门连着柴房,这里的人比较少,但是里外也早有郑漓安排的人在把守。

这些人防的是非郑家的人,却防不了郑月这个正儿八经的郑家小娘子。

“我父亲让我回城报信,帮我备马。”

郑月竭力镇定着说出这句话,郑家在洛阳城内也有宅子,但因为这次郑攸做寿,加上城内疫病蔓延,才举家暂时迁到这山庄里来。

把守的人也不疑有他,如今内外皆乱,可有谁会去怀疑一个柔弱女子呢。

不一会儿,郑月还真就等来一匹马。

“四娘小心!”

郑家护院认出她,还叮嘱了一句。

郑月胡乱点头,她翻身上马,急于逃离这个地方,照着印象中洛阳城的方向就策马跑去。

只是刚跑出不到半里地,她就看见前方多了几个人。

不,不止是一行。

乌云渐散,月色从云后缓缓展露一丝明亮,也让郑月看清了对方的阵容。

为首那几人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起码几百号人!

这又是哪里来的大军?!

她惊骇莫名,没等郑月反应过来,对方早已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你是从东都山庄出来的?那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郑月摇摇头,急中生智:“我不晓得,我只是一个婢女,看见那里头乱起来,就赶紧跑出来,他们杀了人,杀了很多人,我害怕!”

对方几人大惊失色,尤其是素和,当先就策马往山庄门口疾驰而去。

郑月正欲趁机溜走,却被侯公度拦住。

“慢着!你说你是那里头的婢女?”

“是!”郑月胡乱点头。

侯公度上下打量:“你的衣裳比婢女精细多了,还有这匹马,里头混乱的话,如何能让你安然骑马出来?将她拿下!”

郑月叫起来:“我没骗你,我什么也不知道!”

侯公度不再理她,郑月的表现让他意识到里头一定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听令,裴清,你带两百人随我进去!王希,你带两百人前后包围,不得让人跑出去!”

“得令!”

郑月被拽下马,她惊慌失措,但这些明显是兵丁的人也没有趁乱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双手捆起来,她被推搡着走在最后面。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们问你!”负责看守她的士兵是禁军出身,也算见惯了大场面,对她的反应不屑一顾,反是质问道,“侯将军说得没错,你根本就不像婢女,婢女不是你这样的,你不会是郑家的小娘子吧?你急于从那里面跑出来,是郑家要让你去报信?真是痴心妄想,今日你们郑家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听见侯将军,郑月心神大震,她的确不知道父亲突然杀人的内情,但她方才也亲眼听见郑好娘喝破父亲的意图。

那里头有长公主和大理寺卿……

这位侯将军是去救他们的……

那些护院再能打,也是江湖野路子,根本挡不住这些兵马压过去的。

郑家完了。

此时的公主与陆惟,也远远谈不上轻松。

诚然地形限制了郑家人一拥而上,但是他们人太多了,迟早都能涌上二楼的。

公主他们只能挡住一时,且战且退,无法永远守在那里。

郑家的人此时也很明白,他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如果眼前的公主等人不死,那他们自己就要死,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别说朝廷追究,连洛阳城中的世家大户,都会群起而攻之。

所以无需郑漓吩咐,他们也不可能留情。

尸体在脚下一具一具地堆起来。

上楼的人依旧只多不少。

陆无事手腕酸麻,已经快要握不住剑,虎口被震得鲜血直流。

他尚且如此,陆惟和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

公主感觉他们仿佛又回到当日在秦州,被方良亲兵围攻的那一幕。

前有狼,后有虎,重重包围,四面楚歌。

唯一庆幸的是,几人身上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但还没有人受更严重的伤。

这个念头刚从章玉碗的脑海冒出来,陆无事就被一把长刀贯穿肩膀!

章玉碗:……

对方力大无穷,将长刀抽出来之后,又不耐烦在陆无事身上浪费时间,将人一推,就朝他们俩走来。

“此人名叫成争,还有个七星煞神的外号。七星是指他手上的七星刀,煞神是指他暴虐成性,一言不合就会动手。”

章玉碗忽然听见陆惟如是道。

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对方居然还有闲心琢磨这些护院的来历。

“你怎么看出来的?”

“此人是江洋大盗,绿林劫匪,手上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还曾杀过一县县令,上过刑部的通缉令,可惜一直没捉住,原来是躲到郑家来当护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