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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睡一觉……”晏无师道,声音渐趋不闻,说到末尾,眼睛已经合上了。

其实雪庭禅师那些人要杀晏无师,必然不是只要让晏无师死就万事大吉了,他们想要阻止浣月宗在北周的势力扩张,更要阻止浣月宗帮助周主一统天下,所以最终目的还是指向宇文邕,现在晏无师在外人看来已经死了,浣月宗群龙无首,边沿梅顾着巩固本门尚且不及,对宇文邕那边的保护必然有所疏忽,如此一来,别人就会有机可趁。

所以晏无师说的来不及,应该是指宇文邕那边会出事。

但眼下他们已然来到距离长安十万八千里的吐谷浑,而且即将进入人迹罕至的荒芜广漠,即使不考虑晏无师,有般娜祖父在陈恭手里,沈峤也不可能掉头就走。为今之计,只能继续深入前行,先助陈恭取到玉髓再说。

隔日一大早,陈恭派人来叫起时,晏无师依旧沉沉昏睡,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沈峤只得将他安排在坐骑前面,自己则坐在他后面,双手从对方腰际绕至前面攥住缰绳,以防晏无师中途摔下去。

陈恭见状,递来一瓶药:“里头是药丸,可以提神补气,你给晏宗主吃下,也许会好点。”

沈峤:“多谢,但我尚不知他病情如何,贸然用药恐怕不妥。”

陈恭一笑:“你放心,这些药丸都是枸杞丹参一类的温和药材,就算没效果,也不至于会丧命,若我没猜错,他定然是先前与窦燕山那些人交手时受了重伤的缘故罢,若换了往常,我自然是可以袖手旁观看笑话的,但如今你我都在同一条船上,晏无师出了事,你必然要分心,对我没什么好处。”

这话倒也没错,眼下晏无师的情形不容乐观,他体内真气紊乱,无法再接受外来的真气,沈峤根本束手无策。

他接过药瓶,倒出两颗喂晏无师吃下。

不多时,后者忽然动了动,咳出一大口血,竟真的缓缓睁开眼睛。

沈峤心头一动,若药丸里头的药材都很温和,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奇效。

他问陈恭:“药丸里还有什么成分?”

陈恭这回倒如实道:“还有人参和雪莲,方才我怕你顾虑药性猛烈不敢给他用,所以没告诉你。”

沈峤问晏无师:“你感觉如何?”

对方没说话,耷拉着的眼皮略略掀开,似乎看了他们一眼,复又合上,勉强在马上坐直身体。

但面色冷白,额头隐见汗湿。

陈恭道:“看来上路应该是没问题了,那便走罢。”

他似乎很急于前往目的地,虽然并未过于明显流露出来,但沈峤能够感觉得到。

小镇上没有骆驼可以替换,众人只得骑着马往前走,所幸地形并非全然沙漠,处处依旧可见裸岩,显示他们仍处于戈壁地带。

一路上晏无师没再与沈峤说过话,只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

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很招眼的存在,但陈恭一行人里,包括慕容沁等人在内,竟都无人在他这里投下过多的注意力,他们似乎另有目标,而这个目标比晏无师重要得多。

马在戈壁上寸步难行,风沙渐大,众人只能下马,牵着马继续前行,江湖人脚程快,走了大半日,从清晨到黄昏,竟也距离小镇已经走出老远,触目俱是黄沙漫天,饶是武功高手也无能为力,好在众人早有准备,披风头巾齐齐遮住头面,这才免于吃一嘴沙子的下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沈峤不认识,陈恭也没有介绍的意思,但对方显然不会武功,跟慕容沁等人不是一拨的,陈恭带他同行,为的是要让对方探路。

对方手里拿着个罗盘高坐马上,负责辨认方向,自然有人为他牵着马。

忽然间,他高高扬起手。

几乎下一刻,慕容沁高声道:“停!”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瞪着中年人的背影。

对方低头看了半天罗盘,转身一路小跑到陈恭面前,拿着头巾胡乱往脸上一擦,将汗水抹去:“主公,有些,有些不对劲,罗盘到了此处就辨不出方向了!”

陈恭皱眉:“你之前不是说往这个方向走么?”

中年人顶着陈恭的灼灼目光,差点连话都说不完整:“是,是!可现在……您瞧!”

他将罗盘递过来,陈恭一看,上头的指针正疯狂转动,根本停不下来。

陈恭自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赔笑:“若小人没有猜错,这下面应该就是您要找的婼羌古城,它里头肯定有些东西存在,以至于扰乱了罗盘的指针,说不定正是您要的玉髓,可现在也因为受其干扰,小人根本没法找出古城真正的入口在哪里!”

众人举目四顾,但见黄蒙蒙一片沙子,将天与地的界限都模糊了,偶尔能看见的也是近处裸岩,所谓的古城遗址,半点都见不到。

陈恭问慕容沁:“你怎么看?”

慕容沁想了想:“主公,要不等风沙停了再作打算?”

陈恭皱眉:“但这里也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

他看回中年人:“我们是要继续走,还是就地停下,你给个准话罢。”

他的话轻描淡写,但对方绝不敢随意糊弄,中年人犹豫不定,生怕众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走了岔路,而自己更要因此掉脑袋,当下急得抓耳挠腮:“这,这……”

陈恭冷冷道:“好好想了再答。”

中年人生生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继续往前罢!”

陈恭:“你确定?”

中年人:“是是!小人来带路罢,从罗盘反应来看,应该就在这一带没错了,多转转总能找到的!”

陈恭:“那就走罢。”

众人继续往前,沈峤跟在后头,他回头看了趴伏在马上的晏无师一眼,迟疑片刻:“你现在是晏无师,还是谁?”

对方从衣袍下面悄悄伸出一只手,握住他执缰绳的手腕:“是我,阿晏。”

“……”沈峤无语之余,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虽然救了晏无师,可内心深处,并不想与对方有过多接触。

晏无师性情大变之后衍生出来的所谓“阿晏”与“谢陵”,无论哪一个,在沈峤看来,都要比原主好说话得多,起码面对他们的时候,沈峤可以勉强当他不是晏无师,而是另外两个人。

突然地,前面有人惊声喊道:“主公,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