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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回来后突然大哭,他呜呜咽咽的,赵西平抱着他耐心地哄,走出客舍,他沿着河流往下走,越往北,人越少。

河里突然噗通一声,是鱼跳出水面了,小崽泪眼婆娑地看过去,赵西平蹲下撩水给他洗洗脸,说:“我们下午来钓鱼好不好?”

“娘——”

“你看那座山,山上在修长城,爹明天带你去看。”

小崽又要哭,赵西平忙打岔说:“今天,今天就去看,我们先回去吃饭。”

小崽的确是饿了,吃饭的时候安静一会儿,吃过饭困了,他又哼哼唧唧要找娘。

赵西平抱他回屋睡觉,床上有隋玉的味道,小崽翻几个身,他抱着褥子睡着了。

赵西平长吁一口气,隋玉没走的时候也时不时一天半天不在家,那时候小崽也不哭着要找她,估计是亲眼看她走了,这才惦记着。

他也累了,靠在床头歇歇,估摸着小崽该醒了,他把床上的脏衣裳收拾收拾,打算等空闲了再洗。

床上的小孩翻坐起来,一睁眼看见他爹,立马想起离家的娘,嘴巴一瘪,还没出声,眼泪先出来了。

“走走走,我带你出门,你别把客舍淹了,这可是你娘的心血。”赵西平扛起他,出门跟隋良打个招呼,他喊上大黑狗,一起往北走。

两人一狗一路往北,走走停停,在天色擦黑时才模糊看见山上长城的形状,山下有河流奔涌的响声。

大黑狗吠叫几声,赵西平喝止它,他低头看看小孩,问:“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小崽压根不想来。

停留不过片刻,赵西平又抱着孩子原路返回,越走天色越黑,天上繁星闪烁,他望着天,估摸着隋玉该吃饭了。

“饿。”小崽捂着肚子。

“你是哭饿的,明天不哭了行不行?”

小崽不理,他张嘴又哭,越哭越饿,他又想娘了。

大黑狗烦了,它垂着耳朵丧气地跟在后面,越走越慢。

“跟上啊。”赵西平回头,“你还成大爷了。”

大黑狗呜呜几声。

“饿。”小崽又说。

“不哭了,不哭就少饿一点,我们马上回去了。”赵西平加快脚步。

小崽真就不哭了,他也哭累了,又饿又渴,他趴在他爹肩膀上,突然张嘴咬一口。

“嘶——你咬我做什么?”

小崽不吭声。

走到半夜三更,赵西平看见远处有火光,大黑狗听见熟悉的声音,它打起精神吠叫几声。

小崽惊醒,望着黑漆漆的夜,感觉还在走路,他张嘴欲哭,又哭不出眼泪,索性作罢。

“姐夫,你跑哪儿去了?天黑了还没回来,你吓死我了。”隋良急死了。

“回家吧。”赵西平脚步没停,“家里有饭吧?”

“有,小崽是不是饿了。”

“嗯,他饿了。”赵西平加快脚步。

回到家,殷婆端来温水,小崽大口大口喝,喝完水又吃青菜鸡蛋豆腐面,吃得又急又快。

“我姐在家的时候都没让小崽受这个罪。”隋良要气哭了。

赵西平没解释,等小崽吃饱了,他打热水给孩子擦洗。

“晚上跟舅舅睡好不好?”隋良过来问。

小崽摇头,亲爹还是亲爹,哪怕让他挨饿受渴,这会儿还是黏着亲爹。

“你去睡吧,我心里有数。”赵西平笑了下,“你放心,这是我亲骨肉,我不会害他。”

隋良剜他一眼,说:“你等着吧。”

等他姐回来他就告状。

给小崽洗完脸,赵西平抠坨驼油揉化抹在他脸上,免得明天裂口。

“走了,我们回屋睡觉。”赵西平抱起他往主人院走。

躺到床上,小崽又搂抱着褥子,赵西平轻轻拍他的背,不多一会儿,孩子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小崽一有动静,赵西平就发觉了,他一直守在床边。

“醒了?”他抱孩子出去撒尿,“今天你醒晚了,我们不去练武,我带你去钓鱼,也带上你舅舅。”

早饭有鸡蛋饼有青菜鸡肉粥,隋良喂小崽喝半碗粥又吃一小块饼,他揣上两个鸡蛋,灌一囊开水,拎着小板凳跟着去钓鱼。

又是往北走,小崽嚷嚷着不不不,他不要去。

“你不哭,我们就不去。”赵西平就势止步,他把孩子放下来,说:“我们来钓鱼,钓到鱼了拿回去煮鱼羹。”

隋良怀疑地看看,他放下小板凳坐下。

河里的水流速快,压根钓不了鱼,空钩扔在那里,赵西平又去陪小崽挖虫,虫玩够了又和稀泥玩。

晌午回去的时候,父子俩都一身泥,小崽的脸上都是泥,倒是笑呵呵的。

又是吃饱肚子洗个澡,小崽午睡的时候,赵西平开着门坐在檐下搓洗衣裳。

“姐夫,你昨晚折腾小崽干嘛?”隋良心里还有气,他要来问个明白。

赵西平拧干一件小褂,他抖了抖挂晾衣绳上,这才说:“爹不同娘,小崽更喜欢你姐,她走了,他能哭十天半个月,若是依着他的性子,他睡觉哭,睡醒了哭,吃饭哭,有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也要哭,嗓子都要哭坏。”

“他肯定要更喜欢我姐,怀他生他奶他,多大的功劳。”

赵西平幽幽看他一眼。

“噢,是这样。”隋良反应过来,他拿错重点了,“是要哭坏嗓子。”

“让他有个怕的,哭的时候有个忌惮,再多陪他玩,大概能糊弄一段日子。”其实赵西平心里也没谱,只是昨天往长城根下走的时候,他突起的想法。隋玉在的时候,这个孩子很乖,离了她,又执拗的很,昨天下午哭了半天,一直这样哭下去多伤身子。

隋良勉强信了。

“这个月我一直陪着他,就是去校场也带着。”赵西平又拧一件小裤挂起来,说:“你放心,我不敢怠慢你外甥,这可是你姐的心肝宝。”

隋良不好意思笑笑,解释说:“我就是心疼小崽……”

“晓得,有你监督也好,我也怕做错事。”

正说着,老牛叔过来了,他朝屋里瞅一眼,问:“小崽今天哭了吗?”

“没怎么哭。”赵西平说。

“那就行。”老牛叔稍稍放心了,“阿水那时候哭得嗓子都哑了还要哭,我算是被哭怕了,那时候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听不见就好了。”

“后来呢?”隋良问。

“后来瘦了好几斤,估计是她哭习惯了,到后来就不哭了。”话落,老牛叔看见床上的孩子坐起来了,他给赵西平指了指,赵西平立马把孩子抱出来。

“阿水说要给小崽买糖吃,让隋良带他们进城。”老牛叔说。

“我给他们买糖吃。”赵西平给孩子穿上鞋,他进屋抓兜铜子,说:“小崽,我们进城买糖吃。”

阿羌、花妞、大壮、阿水、隋良,赵西平都给喊上,大家轮换着拉着小崽走路,走累了,他再抱着孩子走。

在城里逛一圈,吃完饴糖,赵西平又去买二十个,这才领着一帮小孩出城。

一路走走停停,掐朵花,捕只蝶,坐在地上看蚂蚁搬虫尸,累了歇歇,渴了喝口水,淡了舔口糖,等回到客舍,也该吃饭了。

半天又混过去了,伺候小崽洗漱后,回到床上,小崽抱着赵西平哭着喊娘,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毕竟也走累了。

次日天不亮,赵西平抱着熟睡的小儿,又领着隋良回城去校场,到了校场,小崽就醒了,一睁眼就是好多人,他哪里还有心思想隋玉。

散场后,胡都尉想来抓赵西平训斥,赵西平借口要哄孩子溜走,三人在城内吃完早饭,又四处闲逛。

到了黄昏,隋良抱着小崽跟着赵西平又去校场,进进出出的人都来逗小孩,小崽忙的很,应付完大人继续看他们舞刀弄棍,他忙着啪啪拍巴掌,一直到天黑才能回家。

照例,睡前又哭一场,赵西平已经满足了,他熟练地哄睡。

之后的日子一直如此,赵西平一直处于不让自己离开小崽视线的状态,有他陪着,有的玩有的吃,还不用天天待在客舍,小崽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不再时时想起隋玉。

半个月过去,隋玉一行人走出武威郡,即将迈向洪池岭,没有人烟的地方,行人都是循着河流游走的方向行走。

“上面是雪山?我们要翻越雪山?”宋娴仰头,雪山就在眼前,不再是站在敦煌城外看到的一模雪影。

“不是从最高峰翻过去,不过山上的确有积雪。”隋玉回答,“你别怕,洪池岭上也有驿站,还有人修筑长城,不过不知道这上面的长城完没完工。”

河水奔腾,清澈的雪山积水汩汩而下,河沿岸的水草青绿葳蕤,附近散落的山羊时不时过来薅一口,又很快被羊倌持鞭赶走,担心会污染了水源。

山道蜿蜒,蹄印交错,商队来往,已经踏出一条灰黄色的小道。

胡商的队伍在前,隋玉跟宋娴领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后面还坠着提着粪篮子的小孩,盯着骆驼屁股,目光时而移到骆驼背上的木箱。

青山走在后面扬了下棍子,驱赶小孩离远点。

绕一大圈,攀上一个高处,隋玉回头往下看,捡粪的小孩们止住步子,又忙着打草,山下武威郡变得渺小,更远处变得不真切,敦煌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