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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扭个身,背对着他。

“行了,别逗他,大过年的,惹他哭第二回?”赵母拦下话,她也脱下鞋烤脚,在这边的日子着实舒坦,有烧不完的柴,烧炉子烤火不用心疼柴,一整个冬天都是暖和的。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小崽消化完情绪,缓过劲,他又来精神了,听到他爹在外面说话,他大声喊。

“真是个厚脸皮。”赵父说,“刚挨的打这么快就忘记了?”

太讨厌了,赵小崽不喜欢这个蚊子爷爷,他看一圈,让大壮给他拿来胡笛,他对着火炉子滴滴吹。

嘿嘿,不对着人吹,他爹娘就不会训他了。

赵父忍了一会儿正要走,赵西平推门进来说:“过去吃饭了,你们几个先过去,免得绊脚。”

“爹,抱。”小崽丢了笛子。

赵西平拎走挂在他脖子上的裤子,一把抱起他。

花妞跟在后面羡慕极了,她爹从来没有抱过她。

出门,小崽找到机会在他爹脸上啵一口,这下不气了吧?

赵西平不理他。

小崽拉长调子喊一声。

“跟个小姑娘似的,还会撒娇啊。”路过的客商笑。

赵西平笑笑,小崽看他笑了,他嘎嘎乐。

茶舍里摆了二十七桌,每桌的菜一样,两盆杀猪菜,两盆鸡肉炖干菜,一盆酸菜鱼,两盆羊肉萝卜汤,两盆卤肉汤饼,一盆豆芽炒蛋,还有两盆烙饼和包子,连菜带饭一共十二盆,隋玉跟每个人收二十钱。

十进客舍住满了,一共有五百七十三个人,这顿年夜饭的饭钱,隋玉收了一万一千多钱,宰的年猪不掏钱买,鸡和豆芽还有酸菜都不花钱,只有鱼和羊花了三千五百钱。

“娘,要吃那个。”小崽指着杀猪菜里的猪肠。

杀猪菜是隋玉做的,猪肠、猪肺、猪心、猪肝、猪肉都卤过,卤过再炖就没有新鲜猪肉的血腥味。

猪肠软烂,但小崽也不能多吃,隋玉给他挟两坨,又挟两片猪血放碗里让他吃。

赵西平挟坨鱼腹肉喂儿子,嘱咐说:“嚼慢点,你眼睛累不累?别盯盆里,看你自己的碗。”

“大过年的,你说他干什么?惹他不高兴。”赵母斥老三,“过年不兴骂孩子,他才两岁,懂什么。”

“我没骂他。”赵西平拿块饼,转手递给隋玉,问:“你吃不吃?饼快凉了。”

“不吃,这么多菜,我吃什么饼。”隋玉舀勺羊肉盛碗里,只挟一坨给小崽。

都是食量大的人,除了几桌喝酒的,其他人都埋头闷吃,吃顿饭像抢似的,从菜端上桌到盆里的菜吃光不到一柱香的功夫。

菜盆子收下去,桌椅往两边挪,张顺带人抬进来五只羊,夜里还有烤羊肉和烤猪排。

“玉掌柜,这也算在饭钱里面?”有人问。

“对,我买了八只羊,炖了三只,这五只晚上烤。”

“我还以为只有刚刚那一顿饭,玉掌柜,你够大方,我下次过来还住你这儿。”

隋玉笑,“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诸位,我还想托你们件事,你们也看见了,茶舍里弄的曲目不多,我这里也没什么可用的人,你们走的地方多,见识也多,往后若是遇到落难的技艺人,都可以往我这里带,唱曲的、弹琵琶的、玩杂技的等等,只要身价不贵,我就出钱买下。”

她把主意打在众多客商身上,不然想捡便宜弄些技艺人回来,隋玉只能碰运气,不知道要折腾到何年何月去了。

“下一次出关,我带个会唱曲的艺娘送你。”一个汉人长相的客商说。

“我们村里有个瞎眼会口技的老头,等我回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过来。”另一桌的客商说。

“那可好,往后你们再来,我不收你们住宿钱。”隋玉笑着应下。

带胡姬的胡商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见此时的氛围好,他让胡姬上台献支舞。

有乐有舞,有肉有酒,在座的客商无不高兴,手上打着拍子,眼睛盯着台上舞动的美人,好生快活。

赵西平抱着小崽出去,隋玉安排张顺和青山在里面盯着,她也跟了出去。

赵西平爱清净,外面又太冷,一家三口只得钻进屋里。但赵小崽吃得太撑,一个劲打嗝,隋玉给他再套件厚袄领他出门转圈消食。

“来堆雪人吧。”隋玉突然来了兴致。

“你儿子下午才因为玩雪挨打,你又要玩?”赵西平站着不动。

“大人玩雪不挨打,小孩玩雪就要挨打。”隋玉不讲理,她进屋翻出给赵西平做的皮手套,新旧一共三双,刚好一家三口分。

家门口的雪已经铲干净了,河边的雪还在,但风太大,赵西平就一锹一锹往门口铲,隋玉带着小崽蹲地上滚雪球。

待羊肉烤熟,四个雪人已成型,三大一小,齐齐整整立在墙边。

“这是我,这是娘,这是爹,这是舅舅。”小崽脸上裹着软布,嘴也挡住了,说话瓮声瓮气,他望着高矮不一的四个雪人高兴极了。

“以后我们每年都堆四个。”赵西平说。

“也有可能是五个,或是六个。”隋玉扑他身上笑。

赵西平清了清嗓,说:“要不我再来堆两个?我还是再堆两个吧。”

“不急。”隋玉拉着他,“等他们来了再堆也不晚。”

“谁?”小崽问。

没人理他,他也不在意,他裹着大手套抓撮雪扬起来,大声喊:“下雪了——”

雪人在院墙外立了一个月,当它们开始融化时,离隋玉离开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