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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听罢,忽然叹了口气。

叹气声极轻。

他是个从来不叹气的人。

崔不去还从未看见过他脸上会出现如此犹豫的神情。

长孙菩提道:“明日,我心里没底,但我会尽力。”

崔不去笑了一下:“长孙,我不是算无遗策的诸葛。就算是武侯,也曾百密一疏,我也没底,只能尽力了。”

炉火旁,他的脸熏得微微发红,却依旧能映出单薄。

长孙只觉他的面色比前几日似有苍白了点。

面颊上那抹炉火的红,非但不能为崔不去增添一丝暖意,反而像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火,正竭力燃烧自身最后一点精力,来令这具身躯染上活人的气息。

“尊使。”长孙看得皱起眉头,忽然道,“明日您还是别去了,您吩咐的事情,由我去办吧。”

崔不去平静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长孙菩提嘴唇微动,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崔不去往常都病恹恹的,每逢入冬更会大病一场,但最近他的精力却一直很好,甚至都没病倒过。

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只当他身体养得还不错。

长孙菩提知道其实不然。

而且恰好相反,崔不去现在的状态极不正常,更有点像回光返照。

只是这句话太不吉利了,连长孙都说不出口。

所有人都知道,崔不去的身体一直不好,任凭哪个大夫来看,都会说他年寿不永,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若有刻薄点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及早准备后事。

崔不去几乎是个逆天而行的人,从长孙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这样,拖着病体残躯,却始终没有倒下。

久而久之,大家也仿佛产生一种错觉:崔不去是不会倒的,更不会英年早逝。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行将朽木的躯体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好起来,崔不去这样殚精竭虑,也只会让烛火消耗得更快。

此刻他仿佛一切安好,实则早已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长孙菩提能熟记任何一本佛经典籍,但他不擅长劝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更非他的风格。

所以他只能对崔不去道:“不要勉强,无论如何,至少有我们。”

“不必担心,我还能撑住。”崔不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

至少,能撑过明天这一场。崔不去想道。

……

入夜,雪从细细碎碎,到纷纷扬扬。

公主府内,同样一片安眠,恬然入梦。

原定今夜在此地举行的夜宴,同样因昨夜变故而取消。

宫内现在氛围异常紧张,明日又有佛会,现在满京城的公卿贵族,都像闻见风吹草动的鼹鼠,个个门户紧闭,低调安生。

元宵三日,竟是从所未有的冷清。

但乐平公主还未睡。

非但未睡,她衣冠整齐,连发钗亦未卸下,端坐榻上,正望着推门进来的人。

眼神,微微流露出哀色。

“欢娘,你还不肯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