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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姜金明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不紧不慢地朝着这里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高大个。

惊蛰一瞧,这不是云奎吗?

云奎远远看到了惊蛰,笑嘻嘻朝着他挥手,惊蛰也跟着站了起来。

姜金明走近些,打量着他,笑着:“倒是黑了些。”

惊蛰摸了摸脸,苦笑了声。

在内廷,早起干活,太阳还不那么晒,到了午后,惊蛰多是帮着姜金明忙活,很少在外走动。

可在上虞苑却不一样。

惊蛰时常得穿行过许多无遮无拦的地方,占地甚广,地形各不相同,可不是处处都有高大的树木能遮阳挡雨。

这人时常在外面跑动,可不就晒得黑了些。

他倒是还好一点,廖江和世恩,和从前比起来,那才叫黑得过分。

云奎:“这才好,先前惊蛰看着太白太瘦,现在才是好看。”

姜金明嫌弃地看着云奎这张黝黑的脸:“跟你这样成炭球?不成不成,惊蛰必须白回来,可不能和你这样碍眼。”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很是亲近。

屋内的鑫盛听到这动静面色微白,起身和姜金明行礼。

姜金明随意地说道:“鑫盛,你将手里的东西整理下,待会交给惊蛰,就回去吧。”

鑫盛微愣,下意识看向姜金明,却见他说完话后,就已经侧过身去和云奎说话,根本没有看向他。

他低下头:“是。”

等鑫盛离去后,云奎看了眼他的背影,皱眉对姜金明说:“师傅,你怎么选了他来做事?”他在直殿司时,就不怎么喜欢鑫盛。

姜金明骂了一声:“人好歹还会写字,你从前能吗?”

云奎据理力争:“那也可以找慧平,或者谷生,他俩现在已经回读书写字。”

姜金明:“你倒是爬到我头上来,教我怎么做事了?”

云奎被姜金明臭骂了一顿。

不过事后,姜金明到底是有所解释。

“鑫盛做事细心,来直殿司的时间也长,我寻思着给他个机会。”不过说到这里,姜金明已经摇了摇头,“不过,他的性格,的确不合适。”

这底下会读书写字的人虽然少,但矮个里拔高的也不是没有,之所以选他,到底也是看在他太过沉默寡言,想着提拔一下。

可惜……

姜金明没有细说怎么不合适,不过惊蛰想起鑫盛的做派,的确是有些狭隘。

云奎这一次是特地回来探望姜金明,当然,也是故意选了惊蛰他们回来的这天,等看完人心满意足回去了,姜金明才吩咐惊蛰:“今日且休息着,明日照常来做事。”

惊蛰欠身:“是。”

说是休息,可是人刚回来,又怎么真的能歇得下呢?

惊蛰甫一回宫,就将四处走动了下,在杂买务和郑洪打完招呼,又径直去了御膳房。

明雨见了他,很是高兴。

他对惊蛰在上虞苑的经历虽好奇,不过御膳房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带着惊蛰左右拐弯,去了自己的住处。

“三顺呢?”

惊蛰一进屋,并没有看到三顺的身影。

明雨:“三顺命好,被朱总管看上,要过去做随侍。”

惊蛰愣住,笑了笑:“他这个性格,的确是好。”

明雨给惊蛰倒水:“谁说不是呢?就咱三顺这性格,认死理,对他好的,就算是谁,都越不过去。”

三顺不讲理法,不在乎世俗,活得非常憨厚通透,就只在乎自己在意的人。

又有一身力气。

像他这样的人,得跟个好的,就像是陈明德,如今,跟着朱二喜,也是个不错的去路。

明雨招呼惊蛰坐下:“你先前让我帮忙的事,我问了个大概。”

惊蛰蹙眉,喝了口水。

“侍卫处的人,的确知道明嬷嬷不是被蛊虫所杀,她的背上,也的确有伤,伤口很光滑,是致命伤。”明雨舔了舔嘴巴,“不过,那会太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就被瞒下来。”

其实在宫里,持刀杀人本就是重罪。

可有蛊虫在前,事急从权,许多事情就会被放一放,尤其是这根本查不出来因果的,就会被归为悬案,也没有人会细细追查。

尤其是明嬷嬷这样的人,她背后的人本来就藏着掖着,根本不可能为了一枚棋子,去要求严查。

这起非是暴露了自己?

“那北房那边?”

“我查了,荷叶和菡萏都不知道明嬷嬷那天是出去见谁,不过,她们都知道,每隔几日,明嬷嬷就会出去一趟,什么人都不带,这已经成了惯例。”明雨道,“还有,北房新来的两个管事,一个是永宁宫退下来的,还有一个,从前在太后宫里伺候过,结果被贬了几年。”而后才去了北房。

惊蛰挑眉:“永宁宫?康妃?她那里,怎么会有人退?”

永宁宫,可是个好去处。

康妃的脾气很好,之前刘才人,就是在她的宫里住着,脾气可比康妃大多了,这么嚣张跋扈,可康妃也容忍了下来。

“你忘了吗?之前太后查宫女,永宁宫不是有人被查出来对食?”

惊蛰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事,康妃还被气晕了过去。

“这嬷嬷,就是原来永宁宫的管事嬷嬷,出了这样的大事,原本人是要驱逐出去,是康妃良善,为她求了情,这才能去北房安度晚年。”

惊蛰捏了捏眉心,如果北房没有多余的线索,那就只能在侍卫处继续下功夫?

“你要是想借由此事,去查明嬷嬷到底是被谁杀,可能并不容易。”

惊蛰抬头:“这怎么说?”

明雨是七拐八弯,在侍卫处有了个相熟的人,这才能查到这么多。

“这事有人压下来了。”

但只能知道是被人压下来了,却不知道是谁压着的,上面的人怎么说,下面的人就怎么做。

惊蛰敛眉,这就是不让查的意思。

其实他要是想继续追,也不是没有办法,找容九就行。

容九的门路,肯定比他多。

只是再想起容九,惊蛰总是不免露出头疼的表情。

明雨瞅他,又瞅他。

“你和容九吵架了?”

这人犀利得很,一下子就发现了惊蛰的表情古怪。

惊蛰:“……没吵架。”

他哪有和容九吵?

夜半骑马那一回后,他们根本就没再见面过。

明雨:“不是吵架,那你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

他狐疑地打量着惊蛰的脸。

“不,你们就是吵架了!”

惊蛰冤枉:“我真没有。”他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这才小声着,将之前的事说了。

在上虞苑时,惊蛰找不到能和他聊的人,自然是一个人闷着。他和世恩关系再好,这些事也不能说。

明雨是个很好的听众,尽管在听的过程,他的脸色几度扭曲,也不知这到底是个怎么心情,可到底是听完了。

“……你刚才说,在军营戒严的时候,容九还能带着你出去跑马?”

总算挨到惊蛰说完,明雨神色古怪地问起第一个问题。

现在好了,他的表情跟惊蛰一样奇怪。

惊蛰眼巴巴地看着明雨,点头。

明雨:“容九肯定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御前侍卫。”

他一锤定音,非常认真地说。

那可是戒严的营地!

皇帝遇刺,普普通通的御前侍卫,怎么可能越过这么多士兵,得以顺利出来?

更别说,容九还带着个人!

哪怕惊蛰睡着了,可是这等进出自如的姿态,无疑并非常人。

听完明雨的话,惊蛰垂头丧气。

他其实也发现了。

容九对他的家世一直都是一笔带过,说得也没太详细,可他要真的普通出身,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权势?

惊蛰相信,以容九的能力,想要爬到高位,成为一呼百应的高官并不难。

可他年轻。

对比起这种位置需要的年龄,容九实在是太年轻,他的家世,或许……

最为人在意的,是惊蛰心里潜藏着的困惑。

景元帝和容九,到底是什么关系?

乌啼,始终是惊蛰的一根刺。

他从上虞苑离开后,乌啼也不能再留在上虞苑,而是跟着惊蛰一起回宫,而今就养在皇宫的马场。

陈昌明特地叮嘱过,乌啼的一应开销,无需惊蛰担心,自然有人负责。

……这哪里不用担心了!

这听完更加担心啊!

一个疯狂荒谬的念头,曾在惊蛰的心里浮现,让他不敢细想,却偶尔总会在某一瞬的间隙猛地袭来,以庞大的彷徨将人压垮。

明雨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天晚上,容九带你出去,回来后,陛下就赏了你一匹好马……这的确很古怪。”

怎么就这么精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这样的赏赐,总不可能是因为从前岑家的事儿,还要再补偿吧。

这前头已经有过一回了。

这道理说不过去。

惊蛰更加可怜兮兮地点头。

是真的很可怕,很古怪了。

明雨低头看了一眼他,好笑地发现,惊蛰几乎整个人都滑在桌子下,双手扒在桌边,脑袋就压在手背上,黑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让人一看就手痒痒,很想撸他的小狗头。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明雨失笑,“你以为,哈哈哈,你觉得,容九可能和,那位有关系吗?”

他太过熟悉惊蛰,以至于只要一眼,就知道惊蛰在想什么。

他一边笑,一边说,那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乐不可支地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惊蛰被明雨笑得,脸也跟着泛红,人一股脑地站了起来,色厉内荏:“我没有胡思乱想!”这是疑点,疑点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