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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若察觉到了视线,蓦地抬起眼皮,阴鸷残暴的视线扎得莫惊春刺疼。

不。

这不是落难可怜的孤狼,而是一头压抑着暴怒的凶兽。

莫惊春心里滑过戒备的同时,又意识到他已经取着伞跨了出去,匆匆举着伞走到了雨中,竭力抬高伞柄以期能够遮住太子。

他在心里唾弃了几声,扬声叫着劝学殿的宫人,让他们去取来衣裳给太子替换。

太子那身正黑衣袍已经湿得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

莫惊春拉着太子进了劝学殿,接过下人的巾子递给太子,太子却是不动,一双漆黑的眸死死地盯着他。

僵持了片刻,莫惊春默默地绕到了太子坐着的后面,先擦了那头湿漉漉的头发。

按理说,他最该帮着太子擦的是脸。

但是这举止哪怕是现在这时刻,莫惊春都觉得太过古怪亲密。

“解开。”

良久,莫惊春听到太子轻飘飘的话。

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头发。这束起的发髻想要擦拭确实跟没擦没太大区别,所以莫惊春也只是想了想就抬手取下太子的冠帽,然后手指穿插在发髻间散开头发,又用巾子擦拭。

长而浓黑的头发披落下来,莫惊春护着发尾勉强将其拧到不再滴水。

他本应让劝学殿的宫人来做这些,可看着进来那內侍浑身打颤的模样,莫惊春又觉得还不如自己来。

太子这古怪的模样,他不想惹得他不快。

结果放着衣服的盘子,莫惊春回头望,发现太子的视线正阴冷地盯着他。他沉默了一瞬,也回望着太子冷峻苍白的面庞,一滴水珠顺着侧脸滑了下去,滴在本就湿透的朝服上。

莫惊春感觉到危险。

他默不作声走到太子身边,看了下手里干燥的衣服,最终还是用帕子擦了擦脸与脖颈,这才将衣服奉到太子的面前。

总不会连衣服也要他来穿吧?

举到莫惊春手都要酸了,公冶启才接过衣服,转进去里面更换衣裳。

莫惊春长出了一口气,忽而听到外面有异动。那脚步声很轻,像极了整齐划一的步履,仿佛是有一队人马聚集在外头。

他只觉不妙,正打算出去看看时,却听到太子的声音响起。

“是母后派来的人。”

莫惊春回头,却看到太子只换掉了湿透的衣服,身着中衣,赤脚走了出来。

莫惊春艰涩地说道:“皇后派人来,是担心殿下的安全。”

这话说得他都不信。

如果是担心他的安全,又为什么后知后觉才抵达?

这更像是在猛兽出闸前将其团团围住,既恐惧又害怕,仿佛一种……觉得必然会出事的惊怖防御。

公冶启森然笑起来,“或许。”

莫惊春头疼地看着太子这模样,别说是上课了,他都感觉在太子眼中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

兔尾都炸毛了。

一根根毛发扎得他难受。

他叹了口气,朝太子走去,别的且先不说,总不能就光这样走动。还是得穿上外裳再说,便是夏日也没有这么游荡的道理,更别说衣冠不整。

莫惊春即将与太子擦肩去取衣裳时,公冶启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拖到自己面前。莫惊春下意识反手抵住他的肩膀,险些撞进太子怀里。

“殿下!”

“嘘——”公冶启的脸在莫惊春面前放大,浓黑的眼里透着扭曲阴鸷,却低低地嘘了一声,像是在安抚,“夫子,听话。”

又顿了一下,他笑了起来。

笑意不及眼底。

“或者让孤出去杀了他们,夫子,选哪一个?”

莫惊春头皮发麻,骨髓里任何一处都在疯狂窜起寒意,太子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说真的。

外头那一队不知多少人的卫兵的命,就拿捏在莫惊春的一念之间。

在他还未动弹时,太子就已经动作了。

在杀或不杀莫惊春之间,公冶启勉强在即将发疯的边缘来回,选择了他最想做的事情。

他将莫惊春整个剥离了出来,毫无顾忌地抓住了那团雪白的兔尾,在疯狂鼓噪的虐戾吞噬公冶启之前,他一口咬住了莫惊春的脖颈。

咬得极深,齿下的皮肉在颤抖。

莫惊春闷哼了一声,脸色骤然惨白,却没有动。

雨声还在下。

劝学殿外站着精锐的卫兵,他们顶着寒雨踩在无声的静默里,长槍的红穗儿湿透,如同这片死寂般的宫宇让人发寒。

一声,两声……

他们数着心跳,劝学殿依旧一片寂静。

无人听到殿内的隐忍与抽噎,正如无人知晓殿内的淫靡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