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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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启将他抓进怀里,就像是盘着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一般,大手在他的小腹上合拢,阴郁地说道:“真的不行?”那声音里的惆怅与失望简直呼之欲出。
莫惊春不说话了,被气得。
他之前什么愁绪啊绝望啊认为自己是怪物啊等等的情绪全部抛在外头,只余下一个咬牙切齿的想法,陛下可千万不要被他抓住机会!
好想揍人!
公冶启包圆了莫惊春的手,硬生生将紧握的手指掰开,然后手指漫不经心地插在里头摩挲,“寡人不喜欢子嗣。”
莫惊春闷声闷气地说道:“大多数人喜欢。”
不能说是绝对,但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又有谁会想陛下这般心生恶念?
公冶启漠然说道:“寡人以为刘姬能弄得死。”
就也没管。
毕竟那时候焦氏躲他厉害。
结果最后闹到太后面前,公冶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依着他母后的性格,定要按着他一顿好打,然后日夜在他耳边哭诉,明知道他烦还硬要烦他,可忒是难受。
莫惊春:“……”
他再度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悲凉。
帝王的念想与旁人截然不同,更是透着莫名的沉重。抚在小腹上的手指慢吞吞地擦来擦去,耳边是帝王近在咫尺的声音,“但是方才寡人信以为真,险些被夫子骗得以为腹中有子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杀了夫子。”
而是杀了周围那一遭围在边上的宫人。
是威胁,是祸根。
好险。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想,旁的也就算了,刘昊要是去了还是有些麻烦。他跟在身边的时间太久,没了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莫惊春:“……臣真的不会生孩子。”
他信誓旦旦。
什么叫做“被他骗”的?
他那会压根什么都没说!
莫惊春着恼。
正始帝的宿疾发作得又快又猛,但是消失的速度却也不慢。
待莫惊春确定皇帝已经恢复正常后,他暗自咬牙从这般亲昵古怪的氛围脱离出来,起身快步走到殿中,“陛下若是无事,臣该回去做事了。”
公冶启:“今日夫子的种种言行,都是因着这假孕?”
他的目光落在莫惊春的小腹上,不经意间闪过的贪婪让莫惊春背后发寒,“……是。”
“夫子去吧。”
正始帝难得这么好说话。
莫惊春转身就走。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匆匆离开的背影,忽而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看来夫子也当真没有留意到,今日他们的接触远比从前要平静祥和得多,仿佛他在无意识地亲近依赖。
想起莫惊春在他逼迫下吞吞吐吐说出一切如同妇人孕期,一般无二的模样,他蓦然起身,走到明堂扬声说道:“刘昊,滚进来。”
刘昊就真是滚了进来。
公冶启:“……你今年贵庚?”
刘昊忙道:“不敢不敢,陛下。”
公冶启踢了踢他的膝盖,不耐烦地说道:“别贫,起来。”
刘昊起身,小心打量陛下的模样。
虽然知道莫惊春会离开必然是陛下恢复,可是亲眼看到确认过后才难免安心。公冶启冷硬地说道:“你去将……”
他顿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
这宫内压根就没有人选。
半晌,公冶启蹙眉,“罢了,寡人去寻母后。”
刘昊:“您是该去了,方才太后殿内的宫人还在,您突然出事,那宫人虽然被奴婢控制住,但……”如果陛下不想杀她,那太后肯定会知道此事。
甚至于,就算陛下杀了她也没用。
太后在这后宫把握了几十年,起起伏伏都这般过来了,这宫里焉能没有她的耳目?就算是正始帝,也未必能够连根拔起。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喏。”
就算送回去,太后也不会让她活,顶多是会泄露莫惊春的存在。
可是公冶启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莫惊春的意义。
即便是母后,暂时也不想。
…
“所以,你又发了狂。”
太后心平气和地说道。
正始帝坐在她下边,他打小就这样,明明边上还有别的地方,偏是要挤在旁边,歪着那小凳子挪不开手脚。
他看着太后手里打发时间的绣绷,漫不经心地说道:“孩儿可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太后沉默,将针扎在绣绷上,总算挪开眼来看他,“可惜发作的次数,也比从前要多。”短短一年内,便有三两次。
先帝在的时候,启儿可得有好几年没这样了。
正始帝似乎没感觉到太后的忧愁,反而去看那放在边上的绣绷,“母后,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您就莫要担忧。就算孩儿是个疯子又如何?”他露出个森然的笑意。
“这天下,不也在我这个疯子手里。”
太后假意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许胡说。”
她显然对正始帝的身体很是担忧,问了又问,方才放过了他。皇帝顾左右而言其他,拉着太后有一顿没一顿地说着家常话,直到太后数着时辰,方才将他赶了出去说是批改奏折。
正始帝站在殿外幽幽地说道:“寡人还是头一回这般狼狈被赶出来。”
刘昊想笑却是不敢,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您是打算去御书房还是长乐宫?”
正始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忽而变得阴冷。
“不,去西华宫。”
…
莫府。
莫惊春这些时日吃食不进,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东西,直到发现最近郎君喜欢酸辣的东西后,才勉强让他能吃进去一些。
但与此同时,他也时常会忍不住作呕。
且症状比之前要厉害得多。
他虚弱地靠坐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了闭眼。
先前还能忍受,可或许是因为去过长乐宫,他的身体就开始闹腾起来。
时时渴求着将正始帝叼进窝里。
他恼怒,在乱七八糟的床榻上藏起自己,最近便是墨痕都知道不能随意进屋里。莫惊春有点满意地闻着味道,半睡半醒。
直到他蓦然想起之前他应下的事情,才猛地睁眼。
他晚上还要去张千钊家里。
莫惊春坐在床边忍了又忍,还是慢吞吞地爬起来,换过衣服后,又将之前买来的酸梅塞进袖袋。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下了值就回家赶。
待叫了马车,莫惊春坐在车厢内颠簸,忍不住先含了一颗酸梅压在舌底,才缓解了骤然爬起的眩晕感。
他有些倦怠地伏在边上歇息,直到墨痕将他叫起。
墨痕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若是身体不适,咱就回去吧。”他都看得出来莫惊春额间的薄汗与脸色的苍白。
莫惊春用帕子擦了擦,摇了摇头,“已经有诺,轻易不可改。”
莫家和张家偶有往来,早就轻车熟路,墨痕和车夫也有人招待。莫惊春被引着去见张千钊,却不曾想在屋内看到的不是张千钊的身影,而是一个踮着脚尖正在摆着碗筷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可真是小,看起来约莫四五岁。
莫惊春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装扮,理应是府上的小女郎,为了避免惊到她,他甚至没有再踏进去,轻声说道:“你且停下。”
他本意是想让她停下来,让他去做。
小女郎一吓,手一哆嗦,筷子便砸在边上。
她立刻转身看向莫惊春,秀丽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那双眼睛……莫惊春一冷,她看起来有点像惠娘。
他心里犹豫,张千钊和惠娘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他的孩子会跟惠娘相似本也是正常。
可莫惊春痛恨自己的敏锐。
张千钊这段时间的异样,时不时邀请他来家里,这屋内一直竖着的屏风,蓦然出现在屋内细心摆弄碗筷的、与惠娘相似的小女郎……
莫惊春嘴里本有的酸梅味道迅速化作更为痛苦的酸涩。
酸胀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口,让他险些在这里吐出来,他猛地扶住小腹的位置,脸色骤然苍白。
“子卿!”因着意外被叫去厨房的张千钊匆匆赶来,在看到屋里内外一大一小的对峙后,脸色也猛地变了,“你……”
小姑娘不知不觉眼底蓄满了泪,跌跌撞撞往外跑,就连张千钊要抓也抓不住,忙让人去追桃娘,而后他才搓着手看着莫惊春,一脸犹豫挣扎。
莫惊春慢慢看向张千钊,忽而说道:“五六年前,正是我仕途最昏暗的时期。与我同窗的进士纷纷各有去处,唯独我还蹉跎在翰林院。即便我那时候已经看得出来是先帝有意打压,心中难免郁郁,广林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主动与我接触,宽慰我,待我心细。我引广林为友,以为至少在此处,还有三两友人相伴。”
广林是张千钊的表字。
“……所以,是那个时间对吗?惠娘与我说,在府内待着不舒服,要去京郊外的庄子暂住半年,她有孕在身,也不想我常去,我便遵循了她的意愿……”
莫惊春脸色苍白,眼睛却极亮。
“那个孩子,其实活下来了,对吧。”
张千钊知道莫惊春聪慧至极,打一开始便不是翰林院能困住的人,却不想仅仅只是这个照面,他便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推测出来,甚至八九不离十。
张千钊苦笑,抹了把脸,“是。”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将这秘密背负了数年,已经沉重不堪,“你也知道,惠娘与我家是有些关系在的。当年她去京郊庄子,最后两月因着过于抑郁,她娘家里派人请了我夫人过去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