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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桃娘吗?你在生桃娘的气?”

小小女郎一个害怕,便软乎乎地含着自称。

莫惊春想,那大抵还是与这件事有关,只是不能说给桃娘听。

但他不想骗桃娘。

“确实是因此受的伤,却不是在生桃娘的气。其实我是想问……桃娘想,回莫府住吗?”莫惊春慢慢与她打着商量,“若是桃娘不愿意,那也不怕。若是舍不得张家,也可以一半时间住这里,一半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具小小的身体就扑了过来。

呜咽着,可怜地说道:“桃娘没有不愿意!”小小的胳膊死死抱住莫惊春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

等张夫人发觉桃娘不见了,和徐素梅寻出来的时候,便在垂花门那头看到单手抱住小姑娘走进来的莫惊春。只见他肩头湿了一大片,苍白俊秀的脸上略显苦恼,在看到她们两人时就跟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们哭笑不得,张夫人上前想要将桃娘抱过来哄,桃娘却死活赖在莫惊春身上不愿下来。

莫惊春无奈抱着她,“罢了,就这样吧。”

到了晚间,磨磨蹭蹭的桃娘还是被张夫人带回去了,即便小姑娘愿意,但大人间要怎么处事仍是需要时间。

老夫人这几日连着去找刘家的麻烦。

她可谓是老当益壮,拄着鹤杖将刘家上下好一通骂,骂得惠娘父母亲自登门谢罪,正巧赶上莫飞河与莫广生回家,听了前因后果,莫飞河又冷着脸将他们赶了出去。

莫广生听了前因后果气得出奇,满府找莫惊春,最后在武场找到了据说在养病的他。

莫广生:“……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在养病吗?”

莫惊春:“再是不适,睡上好几天骨头都散了,来陪我打一架。”

莫广生稀里糊涂地被二弟拖去陪练。

他可不至于在陪着莫惊春的时候还使出全部的力气,便变着法儿地给他喂招,让他知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莫惊春的身体瘦削,力气不算大,贵在灵活,而且有一股韧劲在。即便是败迹显露,除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轻易认输。

莫广生恶狠狠地将莫惊春摔在地上,飞扑过去拧过他的胳膊压在背后,无奈说道:“你再打下去,我就收不住力气了。”

他心下确实有点惊讶。

他之前也不是没跟莫惊春打过,他也清楚子卿的能耐。

比起从前,莫惊春似乎多了几分心气,那不一定是什么来由,却一定让他变得更为坚韧难缠。

莫惊春喘着气,“拉我起来。”

莫广生从原地跳起来,将二郎也拖了起来。

他先去取了干净巾子,而后丢了一条给莫惊春,“怪我。”

莫惊春擦着汗,挑眉去看他,“什么?”

莫广生:“当初我就该阻止惠娘与你的亲事。”

“不是惠娘,也会有其他人。”莫惊春平静地说道,“如今也不算坏。”

“不算?”莫广生捏着巾子,青筋暴起,“你瞧瞧你过的是什么苦行僧日子?就是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没你这么素的吧!”

莫惊春:“……”

他耳根微红,镇定地说道:“别说荤话。”

莫广生在军营里混出来的,这种话连一成都没有,他恼怒地说道:“不成,我要将刘素打一顿。”

刘素是惠娘的兄长。

莫惊春:“……他不知内情,你还不如打张广林呢。”

至少张千钊是切实知道的。

莫广生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就一起打!”

莫惊春扑哧笑了出来,眉眼微弯满是笑意。

莫广生一把拢住他的肩膀,叹息着说道:“可算是笑了。”他捏了捏莫惊春的脸,“梅娘说你这些时日很是郁郁。”

莫惊春:“……劳大嫂担忧。”

莫广生嘿了一声,“这么见外,我和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头都是你在撑。是不是我每次回来,都还得对你三跪九叩谢过你的大恩大德呀?”

莫惊春推了他一下,不说话。

半晌,他才慢慢说道:“要走了?”

莫广生扬眉看他,“又猜到了?我和父亲可是今日刚从宫里出来。”就算是朝野也没几个人知道,莫惊春更加不可得知。

莫惊春抿紧唇。

他不愿说,他在和莫广生交手的时候,隐约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公冶启的气息。

那让他感觉到一瞬的安宁。

何其可笑,给他带来如此痛苦的人便是帝王,可他偏偏能从这气息里受得安抚。

他摸着小腹不说话。

这时候正始帝会召莫家父子进宫的理由只有一个。

“还没那么快。”莫广生淡淡说道,“秋冬还是不太合适,再等到开春就差不多。估摸着能在家里再过个年。”

年头年尾,这已经满打满算过了整个年了。

莫惊春:“该是陛下的军费筹集差不多,正是踌躇满志。”

莫广生笑呵呵地说道:“我也愿意,若是真要和亲,那我这些年在边关岂不是白干了?”议和不是不行,可这往往也是武将不愿见的。

文官武臣,总有些不同的看法。

莫惊春在家里歇到最后一日时,桃娘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结果。

桃娘愿意回家。

这之后如何登族谱,与外人说明便是另外的事情。

其实见过桃娘的人也不多,京城习惯在女郎十岁出头才会带着在外走动,这一回若不是徐素梅邀请的都是自己的手帕交,还有心中有异的张夫人,便也难得见到他们各家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那几个都是徐素梅的手帕交,倒是不惧什么。

这也是张家最后答应的缘由。

张千钊这几年,到底是真的将桃娘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疼爱。

徐素梅已经快手快脚地给桃娘安排了个院子,各种布置无一不细心,就等桃娘过来。

而莫惊春歇息了好些天,也总该去上值。

第一日左右少卿便跟看到亲娘似的,推着他去查看那堆满桌案的要务,惊得莫惊春扬眉,“往日半月也没这么多。”

左少卿苦笑着说道:“这不是后日便要去祭拜皇陵了吗?”

莫惊春这才想起来这件大事,他们和礼部一起负责,走到后头,倒是成甩手掌柜。他心里叹了一声,埋头苦干两日,总算赶在最后将首尾都弄个分明。

右少卿揉了揉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明日还得赶早,早点回去歇吧。”

莫惊春拍了拍手,让大家都早些回去。祭拜皇陵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是只有皇帝要去,一些朝廷重臣还有礼部并宗正寺也是要派人去的。

礼部尚书和宗正卿无疑需要亲临。

莫惊春回到家中,就见书房还燃着灯。

墨痕悄声说道:“桃娘说是一定要等郎君回来。”

结果在里头睡着了。

桃娘是在昨日回来的,莫府上下对她很是友善,莫广生和莫飞河更是拖了一日没去大营,和她吃了一顿团圆饭。莫府的态度显然让桃娘不再那么害怕,甚至还试探着在府内走动。

反倒是莫沅泽很是羞怯,躲在徐素梅身旁看着这个小妹妹。

莫惊春将睡着的桃娘抱起来,沿着廊下往她院子走。

“……阿耶……”

小孩嘟哝着。

莫惊春微愣,她从未当着他的面这么叫过。

桃娘微微睁开眼,看了几眼莫惊春,又叫着阿耶慢慢睡去。

“……嗯。”

莫惊春轻轻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回了屋。

皇陵高大的封土就在眼前,在青天白云下显得格外肃穆。

然永宁帝的陵墓,却是其中最是矮小,也最是朴实无华之处。他没有动用太多的人工,在寿命最后的几年里慢吞吞地修着,最后也只修筑成寻常的三分之一不到。通往地宫两侧的士兵安静地伫立着,唯独飘扬的旗帜鲜红飒飒,是在场唯一的声音。

正始帝叩拜,祭天,依着定好的规章而行。

却在最后一步,帝王停下,幽冷的视线盯着地宫。

他罢开手,缓步行至地宫前,孤身一人入了肃穆寂寥的宽大殿堂。

在场无一人敢劝。

莫惊春站在黄正合身后,恭敬严肃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瞥了一眼地宫大门,又低下头来。

“陛下进去已经一个时辰。”

黄正合的声音飘了过来。

莫惊春其实很佩服这些老臣是怎么做到说话的时候嘴皮子都不动,就能将话给挤出来。他低声说道:“还有时间。”

这时间说的是回去的时间。

这祭拜毕竟是当日来回的事情,总不可能让皇帝在宫外过夜。

黄正合那意思其实是想让莫惊春进去查看,但是谁也不是傻子,现在陛下在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谁也不清楚,若是进去了惊扰了皇帝,反而是祸事。也正是为此,黄正合才不想自己去趟雷。

风萧萧,秋意寒凉。

这肃穆的皇陵即便有着数千士兵驻扎,却也依旧没有半点人气。这里埋葬着公冶皇室过往的帝王后妃与功臣的尸骨,也藏着无数过往的冰凉。

又两刻钟过去。

除去黄正合和莫惊春外,底下的官员终究有点躁动。

跟着来的官吏无不是佼佼者,可到底有的年轻,耐不住性子。这无形的气氛也影响着黄正合和莫惊春,他回过头来看了眼莫惊春。

莫惊春点了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地沿着石道走,在紧闭的殿门外,莫惊春狐疑地看向边上站着的刘昊,低声说道:“中侍官,陛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