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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惊春抱着桃娘回去歇息的时候, 正巧撞到徐素梅,她看着小孩睡倒在莫惊春身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稍微往边上让开。

等他出来时, 徐素梅还挺着肚子站在外头, 显然是在等他。

莫惊春轻笑着说道:“大嫂可是有话要说?”

徐素梅身边跟着一个搀扶的婢子,她轻笑着说道:“是想与你说说桃娘的事情。”

他们两人沿着画廊不紧不慢地走着,婢子退到了身后去。

“桃娘过了生辰, 就到岁数了。我想给她请个女先生,家里的西席虽然好,但是毕竟不是女子。有些事情, 也到了年龄该学一学。”徐素梅说道。

西席虽然能够教导桃娘诗书礼仪, 可是起居坐卧的另一套事情,便是教导不得。如何待人接物, 如何进退,如何应付外事, 这些都还是需要靠时日一点点练出来。

莫惊春:“这是应当的, 多谢大嫂。”他感激地说道。

徐素梅:“沅泽那孩子现在已经懂得为兄为长该尽的职责, 却是桃娘教会他的。家里头只有一个,到底是寂寞了些。”身边和莫沅泽同年龄的孩子确实是少了一些, 有了桃娘后, 沅泽越来越长进了。

她挺喜欢桃娘这孩子, 自然要为她考虑。

再则, 从这两年子卿的态度来看, 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娶。

既如此,没有后娘教养, 再有这幼年失母, 对女儿家也不是个好声名, 传出去桃娘归在她膝下一同教养,反倒是好事。

莫惊春:“大嫂,沅泽那孩子的脾气,虽然有时候软柔了些,却也很是果敢。其实很像大郎小时候,你不必担忧。”

徐素梅苦笑一声,“像大郎,有时候未必是好事。我倒宁愿他像的你。”

莫惊春抿唇,看着已经走到拐角处的画廊,摇头说道:“像我,才是最大的坏事。”

他和徐素梅话罢,回了屋。

屋内烛火摇曳,莫惊春慢慢地换下衣裳。他想着数日前,他和正始帝在劝学殿的一番纠缠,他当时到底是舍下脸面说了一番话,可到底对陛下有几分效用,却是说不准。

而且当时……

莫惊春下意识地摩挲着唇瓣,他已经试探着提过了那种药物。

尽管为此引起帝王接连的诘问,然那或许只不过是引爆的寻常话。那番话……那些试探……正始帝是早早就看在眼底。

任何人都不会接受的古怪,公冶启却顺其自然地接受。

任何人都会以为的怪物,公冶启却反以为喜。

莫惊春沉沉闭上眼,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在公冶启不以为意的言语里,莫惊春确实得到了几分宽恕。自得了精怪后的战战兢兢,在帝王的心中也不过尔尔。

只是……

莫惊春重新睁开眼,淡漠地想到。

毕竟,这本来对他,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祸害的,只是莫惊春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思索,熄了灯准备歇息。

入了梦,莫惊春紧闭的眼皮似乎颤了颤,不知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明月当空照,光辉遍大地。这泼洒的银光遍照了莫府的同时,也多情地注视着肃穆的皇宫殿宇。

这座属于公冶皇室的殿宇内,长乐宫所在,仍然是灯火通明。

老太医就站在殿中,额头微微出了汗。

在这样燥热的夏日实在是太寻常不过,只是更有一层额外的压力,是坐在上首的公冶启给予的。帝王抓着手里的玉瓶把玩,似是若有所思。

“……老太医的意思,便是这药物,会有严重的后果?”

老太医其实并不知道这药物是用于什么,只是当初陛下将这物交于他们改良时,只轻飘飘地说道要减少药物的剂量,却不能改变其刺激的效果。如此空洞无物的说法,让老太医等几个人琢磨的时候,压根就思索不清楚这究竟要从何下手。

还是老太医,在宫内数次变更中似乎觉察了什么,默不作声地找到了方向。

只是这药物本身就过于偏激,不管再是如何削弱修改,还是改变不了其中最是严重的后遗症。

老太医:“陛下,这香料中,有三味药是绝绝不能变更,乃是主药。唯独这三味药在,才能确保这香料还能再有刺激人清醒的效果。然,也正是这三味药在,才会使得闻到这香味的人狂躁。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效用。且这种香料一开始,便是为了致使人发狂,所以长期服用,会让人持续困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实在难以清醒。”

他可谓苦心孤诣。

这香料越是钻研,老太医就越是胆颤心惊。

为了独独一昧的清明,就要使用这样有着巨大后遗症的药物,实在是祸害极大。

公冶启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这药物不能做长效之用,只能紧急使用?”

老太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等药效困在体内,实是难以排解。使用次数一多,也同样会如此,还请陛下三思。”

公冶启敛眉,陷入沉默。

他在想莫惊春。

夫子是在精怪处得知这药物的严重,方才知道突兀都要来告知他吗?

公冶启看着手底通透的玉瓶,到底没有立刻下定决心。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不是那般容易就能舍弃。

即便莫惊春对他来说是一味良药,可时至今日,公冶启一直不曾将他的重要性告知太后。

正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太后知道莫惊春的存在,太后会做出的事情,怕是要将莫惊春牢牢地困在他身上。

这种方式不会是眼下两人之间的拉扯,而是某种更为严峻恐怖的办法,亦或是会将事情发展成莫惊春不愿意见到的状态。

在正始帝还能控制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将莫惊春展露在台前。

他的脸色阴沉恐怖起来,像是一想到那种会让莫惊春绝望的状态,他的杀意就怒不可遏。

何其霸道。

即便是这样的情绪,他也只愿意自己一人独享,却不愿意任何人施加在莫惊春身上。即使夫子再恨,再痛,再是不甘绝望,都只能因他而起,旁人……即便是母后,也绝对不行。

他把玩着这玉瓶,声音仿若轻响。

“记住了,此事唯独你知,刘昊知,寡人知。若是再有第四人知晓,寡人就摘了你俩的脑袋。”

这一刻,老太医便知道,陛下还是要尝试。

是了,谁能真的在医者面前隐瞒太多呢?

帝王在老太医面前肆无忌惮时,就已经将老太医拖下了危险的船。

只是皇帝第一次使用时,却是在七八日后,这么早的时间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盖因正始帝与太后的争吵。

这天家母子甚少发生吵闹,可是每一次爆发激烈的矛盾,却无一例外,是为了张家。

先前说道,贤太妃的部分谋划都是通过张家才得以实施。

可是在追查贤太妃和四皇子一党时,正始帝独独漏过了张家,却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太后的颜面。

他已经与太后争吵过一次,既然张家对太后仍然重要,那就索性避之不谈。在这段动荡的时日内,唯独张家平安度过,而且张哲还在去岁就已经完婚,据说妻子都怀有身孕。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岂料张家在夏日仍闹出来一桩事,这祸根,还在张哲身上。

张哲在乖乖结婚,让妻子顺利怀孕后,总算让家中几位放松了对他的盯梢。以往总是连府门都不给出,如今却是还能去坊市里玩闹。

张哲的正妻家世与其不相上下,所以他出去玩闹也只是在外面胡天胡地,不会将那些烂事带回家中,家里头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张哲吃醉了酒后,在大街上闹腾起来,硬是要强求一位女郎与他同行。那女郎已是有婚约在身,夫婿也正在身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结果张哲一个上头,让着家丁将人强行捉了起来,活生生打死了那郎君,再将人抢了回去。

这小国舅在吃醉酒的时候耍尽了威风,酒醒后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回去府上告罪。

阖府一惊,一查,只不过是个还未闭馆的、不起眼的庶吉士。

上头几个国舅一通使力,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这是去岁年关的事情。

今年夏日,被驱出京城外的苦主在事态平息后,方才悄悄回到了京师,然后在光德坊敲了登闻鼓。

当时,正是天还未明时,那女子敲响了登闻鼓后,悬绳自缢,吊死在了光德坊。

闻声而出的官员大为吃惊,看着女子留下来诉状后实在是不敢瞒,方才透过层层上报,最终呈现在了正始帝案前。

而那庶吉士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叫常德。

正始帝记得这个名字。

翰林院每次考核,送上来的榜首,一直都是这个名字。

直到去岁,这个名叫常德的庶吉士突闻暴毙,还让正始帝有些惋惜。他看过这人的文章,虽然有些天真,可人实在通透,一点就通,便是几位阁老偶尔看过他的文章,也觉得赞叹不已。

正始帝还曾召见过他。

这样一个看过,期待过的学子,居然因为这样无端可恶的事情横遭祸事,就连妻子要为他击鼓鸣冤生告御状,也害怕无法引起更大的重视而最终以死来上告,又何其可悲?

正始帝在朝上听到时,便已是怒不可遏。

待下了朝,却看到太后正在长乐宫候着他,那殷殷切切看过来的眼神,让正始帝恍然大悟。

他冷冷地说道:“母后从一开始便是知情的。”

太后轻声说道:“张哲酒后无状,闹出这样的祸事。虽然确实是不该,可他毕竟年纪还小……”

“母后!他今年二十一,已经不小了!”

正始帝暴怒。

又是张家。

太后的神色也变得冷硬了些,“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小舅子啊……如果张哲犯下的是什么大事,哀家必定不会拦住。可是区区一个庶吉士……”

正始帝冰冷地说道:“母后,就是您嘴里这么一个区区庶吉士,得了许伯衡的赞叹,让两朝阁老欢喜,更是在寡人面前对答如流,乃朝廷未来之栋梁!这么区区一个庶吉士,便是三年,五年的科考,都未必能出得来一个的人才,怎么就冤死在张家这不中用的小国舅手下了?!”

太后的脸色变得苍白,眼底又更像是燃烧一般,“皇帝,难道你真的要将张哲抓起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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