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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帝两根手指从柜子里抽出玉瓶,抬手丢给老太医,淡淡说道“……都收起来吧。”老太医先前已经接到了暗卫的吩咐,但是没想到陛下连留着应急用的都收了起来。

“陛下,如此甚妙,这东西毕竟危害大了些。”

老太医轻声说道。

正始帝坐在桌案后,面沉如水,“别的也便算了,若是远比之前还要失控,寡人要他作甚?”

老太医苦笑了一声,陛下这宿疾是与生俱来,实难控制。

刘昊守在边上,看着门口有个內侍欠身,便不着痕迹地退到门口停了几句说辞,而后脸色微变,几步走了回来。

“陛下,太后宫中传了几次御医,听说小皇子病了,”他不敢看陛下的脸色,“太后也病了。”

正始帝的脸色微变。

太后宫中,分明是晚上,进进出出的宫人到底还有不少。

金太嫔正立在殿中,微微蹙眉地与一个御医说话,因着背对门口,她也不知皇帝到达,只是殿中骤然跪倒了一片,这才转身看了一眼,就见穿着常服的正始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见到她就匆匆点了点头,而后抓着一旁的御医厉声诘问了起来。

太后是急病的,也是沉疴发作。

御医已经拿了药,只要太后服下,明日可醒来。至于小皇子,那就简单许多,小孩岁数小了点,夜里贪凉踢了被,即便是夏夜也容易着凉,一不小心就病了。

正始帝不耐听小皇子的事情,一看金太嫔还在此,就甩手将小皇子的事情交托给金太嫔。

金太嫔微怔,也是应了下来。

她带过七皇子,晓得怎么哄孩子,便带了人去偏殿。

太后宫里的女官低声说道:“方才太后是在过问小皇子的病情,一时着急方才晕了过去。”刚好金太嫔也在殿内说话,遇到这事倒是镇定。

正始帝摆摆手,蹙眉让他们下去煎药,等到汤药送来,再亲自给太后送服。

昏睡中的太后卸去平日里的装扮,倒是显得苍白了些。正始帝坐在边上看着母后的模样,却不期然想起梦里的母后……梦里,张家本就曾经背弃过一次东宫,再来一回,也实属正常。张家和四皇子站到了一起,而母后为了给他争取时间,死在了大国舅的手中。

正如永宁帝曾劝过他的一般,太后再是看重张家,但是在他和张家里,她永远只会选择公冶启。

他靠在床边,叹息着说道:“母后,张家就是一摊子烂泥,您怎么就那么爱扶持他们呢……”

“再是……烂泥,当初也是他们费尽心力送我入宫,为了逃过被嫁给老章王的厄运……”床上的太后像是醒了过来,边咳嗽边低声说道,“他们当初待我,毕竟宽厚过……只是人……总是会变的。”

老章王是上一辈的事了,入宫要来论,他甚至算得上永宁帝的长辈。

一个娇弱少女嫁给六七十岁的老王爷,所欲何为?

正始帝扶着太后坐起身来,用帕子沾了水擦了擦干燥的唇,“老章王倒是有脸!”

太后呵呵笑道,声音透着沧桑,“我当初与你说的话,倒也算不得假。不论是你那几个国舅,还是家里头的人,从前不是这般……或许,当真是我这些年,宠坏了他们罢。”

与正始帝的这几次争吵,太后倒也不是没有反省。

只是这毕竟是切身之痛,难以割舍。

即便正始帝知道,在过了这段时日后,太后还是会故态复萌,继续为张家说话求情,不过此时此刻,到底没再涌起之前的暴虐。

或许当真是一朝梦醒,永宁帝曾有的一些教诲到底塞进了正始帝的心里。

守到太后再度沉沉睡去后,正始帝从太后宫里出来,站在殿前沉默了半晌,“刘昊,依着皇子的分例派人看着他,寡人要他活着。”

今日太后和小皇子接连病倒,倒是让正始帝想起小孩是如何容易夭折的事实。既然这小东西都被生了下来,那还是有别的用处在,若是死了,可倒是麻烦了些。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让礼部拟几个名字送来,然后再通知一声宗正寺。”

时隔数年,皇帝总算记起来,他还没给这个小皇子取名。

莫惊春接到口谕时,总算松了口气。

毕竟这也是他们份内的事情,一直拖着也是不美,但是这几年已经没人敢劝谏皇帝关于后宫的事情,尤其是小皇子。

左少卿:“这都拖了两年有余,我都害怕到时候玉牒要怎么做。”毕竟小皇子看着尊贵,是如今陛下膝下唯一的孩子,但是他的生母毕竟不受宠,就连名字到现在都还没起,这份古怪足以让朝野觉出不同。

右少卿也说道:“其实若不是陛下先前废弃了焦氏,不然你瞧那几个世家,无不是想效仿从前,想要立储君呢……”他的声音越说越低。

现在陛下岁数不过二十出头,实在太过年轻。

这么早就想着让正始帝立下东宫,也不知道是在安着什么心思……毕竟就连先帝,那也是在三四十岁方才有了这个念想。

莫惊春由着他们说话,只是听着他们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按住额头,“好了好了,别扯太远了。此事到底是皇家的事情,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到时候依着章程做事便是了。”

左右少卿退下后,莫惊春对着事务忙碌了一通,到了午后倒是没什么事情了。

宗正寺就是这好处,不忙的事情,真的是清闲。

莫惊春坐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腹,手指带过,不期然响起昨日的胡闹,那时候,上面显示的字数……是五。

他顿了顿。

即便精怪说了,这yin纹是削弱版本,可实际上,它也贪爱米青。

所谓的削弱,便是从百,到了十。

当时莫惊春听到一百,只以为他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精怪却是大言不惭,说这设定便是如此。别说是百,就算是十也很难熬,尤其是后来莫惊春亲身体会过那时长后,他时常有种想要挖掉这yin纹的冲动。

每次的折腾对莫惊春来说都是要命,尤其是那种身寸到无法再身寸的感觉,最后迫于无奈流出清液,他都是恼得浑身发红。可那往往更是让公冶启愈发狂躁,几乎活活将他弄死过去。

时至今日,这数字,也不过堪堪到了五,就是……

进到最里头。

只有那种才算数。

一想起那种窒息般的惊涛骇浪,莫惊春只想闭眼。

他叹了口气,揉着脸。

好在任务四已经完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任务。

【任务五:与许尚德对话】

莫惊春挑眉。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公冶启没有半点干系的任务。

但这精怪本来就是为了公冶启而来,它的任务,也必定和公冶启有关。许尚德……他除了苏杭的事情外,还能再有什么干系吗?

莫惊春觉得古怪,“他曾是我同窗,若硬要说他和陛下有什么干系,便是曾经王振明一唱一和让朝臣以为许尚德是当时太子的人……可除此之外,许尚德的事情,能有什么来头?”

精怪只说任务已发布,让他自行完成。

莫惊春捏了捏眉心,他在刑部并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但是要进去并不难。难的是,他要和许尚德见面。毕竟如今他是苏杭私盐案的从犯,首恶的几位已经伏诛,底下这些官员还在核查,暂时还留着命在。

如果要去见一个重案的犯人,别的不说,莫惊春必定会在正始帝的心中挂上一号。

只不过莫惊春本来就在陛下心里挂过号,对比起事后被陛下质问,还是任务完成要紧。他是绝不想要再来一个稀奇古怪的惩罚了。

这事,莫惊春找上了袁鹤鸣。

袁鹤鸣这家伙别的没有,交情倒是遍及各处。

其实莫惊春借着莫家的名头也能进去,但是目前他不想太过张扬。袁鹤鸣是知道许尚德与他同窗的缘故,还以为莫惊春是为此才要去看他,还劝过他几句,不过也着手在办了。

数日后,莫惊春在一个夜里,见到了许尚德。

如今的许尚德和他记忆里完全不同,他的手腕脚踝都扣着铁链,脖子也挂着枷板,整个人笔挺地坐在墙角,是半点都歇息不得。

倒不是牢头故意折磨他,只是重大犯人一贯是如此。

再有更严峻些的,还要被扣在铁床上,便是为了防止罪犯在审案前落跑。

许尚德头发微许花白,凌乱的胡子搭在枷板上,甚至还有些污痕脏物,双眼无神地看着牢门口,在看到莫惊春进来时,那双眸子才逐渐清醒过来,“……子卿?”

他略动了动膝盖,低低笑道:“我倒是没想过,会是你。”

莫惊春没穿朝服,而是穿着平日他最喜欢的衣袍。

他的习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偏爱比较素色的衣裳。他站在昏暗的牢房内,月光从窄小的窗户挤了进来,正照在他身上。

处于此间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莫惊春席地而坐,视污浊于无物,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想到我会来。”

许尚德能在当年成为状元,手底下是有真章的。

他还未中进士,就被林御史看中,将女儿嫁给了他。不到五年内,便夺得了状元之名,在翰林院入读一年,又被外放做官,一步步在十来年间成为一方刺史,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他是平庸。

世事变迁,莫惊春原不想与他碰面,只是任务如此,来都来了,想问的话,自然不会只藏在心中。

“敖之兄,当年入翰林院,您站在院门前曾与我辈说过,为官实为民,若是无法为民做主,无法在其位谋其政,不如自己吊死在书院前,以偿夫子多年教诲。虽然此等不过玩闹之句,可子卿一直记在心中……不过十来年,一切便都不同了吗?”

莫惊春淡淡说道。

许尚德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子卿,你从来,都是我们中最是天真,也最是纯厚的那一个。我都忘了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莫惊春:“你没忘。”

他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许尚德,“你撒谎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爱动你的右膝盖,你没听到这不断的铁锁声吗?”很轻,但是一下,一下,持续不断。

许尚德沉默。

他看着莫惊春的眼神透着古怪,又像是长久的感慨。

“人是会变的。”许尚德低低说道,“为官十二载,总觉得什么都看透了。从前考中了状元,就觉得得意非凡,可实际上到了官场,三年一个的状元,甚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