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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夜饭, 莫家吃得有些平静。

家里人并没有到全。

这对莫家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每到年味浓郁时多少会有些感伤,不过除了大人外,桃娘和安娘都还是孩子, 就算桃娘也才十来岁, 还未能体会到那种幽怖。

外头放了焰火炮竹,正炸开了满庭的绚烂。桃娘已经抱着小小的安娘, 去到了莫府最高的地方。登高眺望时, 安娘依赖在二姐的怀里, 小小声说道:“爱姐姐,阿兄怎么不回来?”

安娘记不住莫广生,也记不住莫飞河。

但她还记得那个每天都会来逗她顽闹的半大少年。

桃娘听着安娘略显稚嫩,还说不清楚,表不明白“二”的话, 情绪也有点低落。

不过桃娘没有露出郁闷难过的神情,而是冲着安娘笑了笑, “大兄还在锤炼自身,以备日后能够保护家国,就跟大伯和祖父一样。”

安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快就被天际炸开的烟火吸引了注意。

两小儿在外顽闹, 徐素梅派了人盯着, 而她和莫惊春倒是坐在正堂内。

说闲聊又有些奇特, 但也算是在拉家常。

本来莫惊春和徐素梅的关系, 应当避嫌,莫要太过亲密才是正理。

可是莫府的处境如此, 负责在外的人是莫惊春, 而对内主管家事的人却是徐素梅, 一来二去,这嫂嫂叔叔的关系,便没再那么恪守。

在徐素梅看来,莫惊春更像是她的兄弟,无话不谈。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身上穿着一件淡粉的窄衣领花绵长袍,脚上穿一双软底鞋,在这喜庆的节日里,倒是打扮得有些素雅,便是连头上,也只有一根玉簪。

不必面对外面的应酬时,徐素梅是不乐意在脸上扑那么多胭脂水粉。

“子卿,桃娘粗粗算来,也已经到了快十五的年纪,”徐素梅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也开始有人家相看,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自家人,徐素梅说话,就也没那么委婉。

这样的话,她也不可能说给桃娘知道。

只能先给做父亲的莫惊春说上一说,也好有打算。尽管是徐素梅带着桃娘在外进出,可莫惊春才是她的父亲。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这还有一二年的时间,未免也太早了些。”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倒是希望桃娘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徐素梅想起莫惊春的经历,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

片刻后,“这做父母的,只能帮着看一看,喜不喜欢,肯定得是桃娘喜欢的,这才能作数。眼下岁数是小了点,但提前看看,也是无妨。总归是心里有个底,免得匆匆忙忙……”

她这话,是想起了之前孔秀郡主那会的事情。

京城中适龄的权贵子女都为了此事匆忙嫁娶,也不知结果如何。不过他们能这么快就选中人选,得益于他们从前的准备和相看,这都是相同的道理。

莫惊春:“看一看是无妨,不过最近这些时日,外头的风声,可有……”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素梅笑着打断,“你别在意这些,你和莫家是分不开的,别见天想着那些古怪的念头,子卿,如果不是你在,你以为之美和父亲他们两人在外面,能那么安稳?”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朝中也不过三、四位大将,一半是莫家人,你说朝上怎可能不猜忌我等?”徐素梅的眉梢稍显疲倦,“便是你不说,他们不说,难道我就看不出来?”

朝中原本是三位大将,但是长平被请回来训练水师后,便是四位。

莫惊春:“此乃陛下英明。”

徐素梅笑了笑,没有说话。

英明吗?

或许是这样吧。

他在位这短短几年上,穷兵黩武算不上,但也没少战事。宗室的力量被无声无息剥去,而世家……徐素梅想到了林氏,转瞬又想到这一次遇袭的事情。事情解决得很快,很悄无声息,这样快的速度,不像是……之前莫惊春出事的时候,关于虚怀王的事情却是拖了很久,而且是用那样惨淡诡异的下场死去……那是为了警惕其他的皇族……毕竟这次新的刺杀,除了叛军外,并没有其他宗室插手的痕迹……

徐素梅想到的很多。

在意识到这两次出事,正始帝的处置别有不同后,她就猜到了这一次这么快速落幕,或许暗地里还别有隐情。

正始帝有些行为过于偏执,可大面上还是沉稳老辣,牢牢把着方向。

徐素梅不期然想到了这几年的颍川林氏……就从一个大名鼎鼎的世家,直接破落到了无人可救的地步,这实在是……

徐素梅缓缓看向莫惊春,他正在看着外面朝着这里走来的桃娘和安娘。

心中一个埋藏已久的担忧再度浮现。

过了大年初二,需要忙碌的礼节便不多了。

莫惊春忙里抽空,带着桃娘和安娘去京郊外的别庄转悠了一圈。莫家也不是只有这一处别院,还有几处分散在其他地方,都是良田。

不过这里距离最近,来回较为方便。

对于一直困在府内的两位小姑娘来说,这已经算远。

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去谭庆山。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谭庆山的华光寺怕是要少了不少香火,毕竟没过去几日,恐慌还未消散。

桃娘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安娘正美滋滋地躺在里面睡觉。

乳母和侍女坐在后面那辆小的马车,还带了不少东西。

趴在车窗上的桃娘收回视线,看着睡着的小姑娘沉默了一会,捧着小脸无奈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呀,阿耶,安娘以后会不会变成小猪崽?”

莫惊春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笑着说道:“为何会这么觉得?”

其实他更想问,桃娘是怎么知道猪崽的?

或许是之前在别庄上看到的?

桃娘兴致勃勃地说道:“安娘总是在睡,我算过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安娘可以睡上六七个时辰,如果不是秦大夫说这无关紧要,我都觉得大伯娘都要再让秦大夫给安娘开药了。”

莫惊春笑了笑,“她岁数还小,容易累。”

桃娘知道安娘的身体不太好,托腮说道:“如果大伯娘能跟我们一起出来就好了。”眼下,她还太忙了些。

莫惊春摇了摇头,便是有机会,徐素梅也不会的。

这不是去谭庆山这样热闹的地方,为了避嫌,徐素梅和莫惊春甚少会走到一处。

不过这样复杂的关系,他暂时没有说的打算,看了眼因为外出而有些高兴的桃娘,他淡笑着说道:“怎么眼底有些黑青,这是昨夜没睡好?”

桃娘强笑着说道:“只是有点起夜。阿耶,西席教了我一首新的诗,我背给您听……”她快速转移了话题,朗声将这两日刚背下来的长诗背了一遍。

莫惊春时不时颔首,像是在认真听。

“不错,很熟练。”在桃娘停下来后,莫惊春赞许地说道,“昨夜是看到阿正的回信,所以有些睡不着?”

桃娘掐了掐脸,闷闷地说道:“您这不是都猜到了吗?为何还要问我?”

莫惊春;“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变故。”

桃娘相信阿耶没有看过 那封信,她踌躇地说道:“阿正和我道歉了,说是因为知道我……”她小心翼翼看了眼莫惊春,快速说,“不喜欢某个人后,生怕我会因为他的身份也不喜欢他,所以一直都藏着不敢说。”

某个人……这不就明晃晃的正始帝吗?

桃娘未必猜到了他和陛下的关系,可她对正始帝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莫惊春的眼神暗了暗,桃娘在这些事上还是很敏感的,陛下早些年没藏住的杀意,或多或少都让桃娘感觉到了。

莫惊春:“这不是很好?”

他像是没感觉到桃娘话里的意思,鼓励地说道,“开诚布公是交友的第一条。”

桃娘想了想,逐渐露出小小的微笑。

像是刚才的惊慌已经一扫而过,又开始愉悦地欣赏起外面的景色。

等到他们到了别庄后,桃娘看着另外停着的几架马车,突然想起了之前阿耶说过,如今别庄上还有另外的一些客人。

她看向莫惊春,“阿耶,他们是……”

她看到了别庄上的管事正在走来,远远还能听到活泼的女子声音。

他顿了顿,“院长虽然年纪小小,但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桃娘起初对莫惊春这句“年纪小小”还没有多少感觉,但在看到陈文秀时,却惊讶得微张小口。在她看来,陈文秀比她大不了几岁,却能成为一个书院的院长,这可真是厉害。

两边见过礼后,陈文秀先是对莫惊春说道:“多谢尚书将此地借给我们,但先前您送来的‘募捐’的钱财,呃,有些不合规矩。”

莫惊春看着陈文秀蹙眉为难的样子,好奇地说道:“有什么不可规矩?”

【募捐,需得他们募集到东西,而后由富人买家拍卖下来后,所得到的资金会捐给女子书院,而拍下的东西归于买家。这是一种具备慈善意义的活动,拍下的东西未必有其价值,贵在意义】

精怪适时解释了一番,让莫惊春明了其中的差别。

其实若是能让莫惊春看到这两个字是如何写,望文生义,也未必不能够猜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他听到陈文秀认真严肃地为他讲解了一番,而后露出小小的微笑,“第一次的募捐已经在年前结束,得谢过焦氏的慷慨,这其中不少东西是他们支持的,最终也是他们买下了不少。”她看了眼莫惊春,又看了眼她身旁的桃娘,“那一日,这位小女郎也去了,妾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莫惊春恍惚想起之前他曾猜测过焦氏开办赏花宴的缘由,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

他转念一想,决定待会找墨痕过来。

此事是墨痕在负责,却是有些消息滞后了。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改募为捐,差别也不是很大。”

陈文秀嘀咕着“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一边说道,“您送来的这一笔钱财的数量太多了,回头妾让人将截留下来的部分东西送到莫府去,还请尚书不要推辞。”她的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走来。

“陈院长,那头……”

莫惊春和要去做事的陈文秀道了别,领着桃娘和安娘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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