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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言商低头看了看。

路屿解释:“我妹,担心我对你说话太重,所以我给你发个钮,受不了的时候按一下,懂?”

他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路屿昨晚没细致观察他,这会儿才发现,这人坐在这里,真不是一般的从容。

没靠什么分散注意力或是纾解情绪,傅言商就靠在椅背上,手指镇静地搭在扶手边沿,笑笑说:“你还伤不到我。”

“……”

怎么感觉不对,这人昨晚在他妹旁边的时候,怎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路屿没过多纠结这件事,他废话很多,但现在懒得讲,挑了顺嘴的一句做开场白:“我家栀宝从小就很漂亮,读三年级那会儿就有班上男生把每天的牛奶全攒起来留给她,四年级的时候有男生专门给她送暖宝宝,等到五六年级更恐怖,书里总是有不知道是谁送的各种信,言辞不堪入目,全都是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我千里迢迢过去把那个傻逼骂得狗血喷头。”

傅言商:“……”

“你知道她从小是怎么长大吗?那么漂亮,小小一只,全家人包括她姐姐都怕她被骗了,上学放学的每一天,没有哪一天不是亲自去接的,越怕就越宝贝,越宝贝又越容易害怕,就像养一枝花,你怕它受风雨摧残所以养在温室里,但忽然又怕哪天变了天,那习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要怎么抵抗。”

“所以我后来我想,既然送到外面就有风雨交加的可能,那不如就在家里给她支一个花房,只要我们在,她就还是可以被保护得很好。”路屿走到窗边,双手架起来,形成一个防御的姿势,“我当然知道傅家条件有多好,但是她的生长环境太单纯了,越大的家族、越复杂的关系,越有可能掣肘她、禁锢她,甚至伤害她,耗费她。”

“她不爱应付这些。”

傅言商在此刻换了个倾听的姿势,路屿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他。

路屿:“她就……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但是爸妈因为我的关系,对她们姐妹两个从小严格到一种病态的程度,你可能很难想象,但她的精神需求其实是一直被忽略的。假如她不听话,我妈会狠心到连她十岁生日都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就为了怕她变得跟我小时候一样。”

“所以很多时候她不得不听话,因为对于小朋友而言,她会很清楚地知道,不听话,是没有妈妈爱她的。”

“她姐姐比她稍微好一点,性格还圆润一些,她这孩子有时候又很犟,很别扭,可能小时候的一些结其实一直没有解开……但她很抵触去碰那些东西,有时候问她也会逃避。”路屿说,“怪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同意跟你结婚的,你们之前见过吗?订婚以前。”

傅言商:“有见过。”

“几面?”

“几面。”

“……”

完全撬不出什么,路屿放弃。

“我知道她之前是要跟你弟结婚的,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你了,我没那么缺德,享受了家里的好又高喊恋爱自由,所以你看,我现在结了婚和那边那个也是各过各的,但我不希望她那样。”

路屿说:“她是需要被爱的。”

傅言商没避开:“我能懂你意思。”

“能懂就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她结婚,但是在我们这一列里,说难听点,真相爱的没几个,我也知道——”路屿停了停,扫他一眼,“你这个条件和身份地位,身边的诱惑只会多不会少,但我不管你和她达成什么共识——”

“首先第一,之前你要有什么……她如果不知道,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天之后你不能出去乱玩,尤其是带什么传染病传给她,我知道了会杀人,我不开玩笑。”

傅言商笑了笑。

“你笑什么?”

他不爱解释,只摇摇头,道,“没什么。”

路屿:“第二,你家里有多复杂我不知道,但我家绝对不贪你们家任何钱,不要把她卷到任何风暴里,这是我的第二个要求。”

“第三,她的婚姻按理来讲我不能过多干涉,但是她这人心思太简单了,不要让她受委屈。”

他点点头,然后问:“还有呢?”

……

“没有了,”路屿谨慎地看着他,为他出乎自己预料的不反驳,“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

很难想象一场谈话,由他从开头讲到尾声,面前的分明不是什么很好搞定的人物,但是对他从昨晚的冒犯,到现在猪突猛进的无理要求,傅言商居然,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这些话要是给路平生听了,能把他挂在墙上抽三天。

路屿奇怪:“我妹不是说你嘴挺厉害的吗?”

“我当然也可以讲,”他道,“但她说的没错,你对她很好,所以就够了,我不会多说什么。”

路屿沉吟。

傅言商起身:“说完了吗?”

路屿:“完了。”

客厅似乎传来声音,路栀极具辨识度的嘀咕声传来,是忧心忡忡在问,自己那棵草莓树结的果能不能比路屿的那棵更甜。

傅言商回身:“速战速决?等会儿还得吃饭。”

“你提的三件事。”

顿了顿,他说:“第一件,狼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伴侣,我也是。”

“第二件,家里也复杂过,不过都是在我回国之前,这两年已经清整得差不多,融盛的大部分核心项目都在我手上,她作为我太太,家里人对她除了尊敬不会有别的。”

“第三件。”

“我父母在世时很恩爱,我奶奶走后,我爷爷也没有过再娶。”

“我从小受的教育是这样,”他说,“到目前为止,我应该还没让她受过委屈。”

*

二人出来时菜已经上齐了。

路栀刚吃完没多久,这会儿没胃口,拿着筷子奇怪道:“说什么说这么久……”

傅言商抽出她身侧的椅子,闻言道:“你哥交代了一些事情。”

庄韵用公筷夹菜过去,迭声心虚:“不好意思啊小言,我们家路屿不懂事,从小也不服管。”

“没事,”他说,“妈。”

路屿:?

这个称呼还有点陌生,路栀微妙地拢了拢眉心,听身旁的人道:“结婚之后工作一直比较忙,也没正式来拜访一下,是我的问题。”

“能理解的,”庄韵说,“主要是小栀她那个冬令营时间太紧,这次把你们喊回来也匆忙……”

说着说着,实在气不过,狠狠打了路屿几下。

路屿头疼:“妈!!!”

“都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庄韵说,“你赶紧给人家道歉。”

路栀低头翻着碗里的青菜,声音很轻地说:“他光坐在这里,拿脸对着人,就很不礼貌了。”

路屿:“我他妈——”

最后一道菜上齐,是正新鲜的糖醋排骨,离路栀有一段距离,傅言商问她:“要不要?”

庄韵:“没事小言,你吃你的,她平时吃甜食很少,主要吃青菜比较多,都放到她面前了。”

路栀:“……”

她清楚地感觉到傅言商的视线挪过来,很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尖。

庄韵:“没事的,你们刚相处,不了解这些也很正常。她虽然小习惯是有一些,但大方向都很守规矩,平时不会在床上吃东西,过了八点也不会再吃别的了,像碳酸汽水、冷饮这些也不多吃。”

在家里有一整面冰激凌柜的路栀:“……”

她低头,战术性埋头吃菜,听到他说:“这样,那确实是好习惯。”

路栀:“……”

吃完饭后,傅言商表示下次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正式登门拜访,这场突发性会面才暂时告一段落,走出家门时,路栀还有点难以相信。

“都说什么了?我哥居然这么快就放你走了。”

“我对他的话表示了认可。”

“对他?”路栀难以置信,“你对他的话能表示认可??他说什么了?”

傅言商打开车门,语焉不详:“他说你小学的时候,有男生给你发的言论不堪入目,仔细一听是普通情书。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让他听到我平时都跟你说什么,我还能不能活着走出你们家。”

“……”

路栀语塞半晌:“他是虚张声势……”

这会儿车里不是只有他们,还有开车来接的宗叔,自然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他笑一下,克制住手指上的惯性动作,放在自己膝上捻了捻指腹,这才道:“还有甜食,你到底爱不爱吃?”

“没记错的话,家里的青菜要塞到你碗里你才能吃得下。”

“我妈不太让我吃那些。”她说,“小时候太喜欢吃,吃蛀牙了,牙疼到躺在地上狂哭,后来换完牙就严格给我控糖了,要我多吃青菜,因为维生素B指标低。”

他表情似是恍然,平铺直叙地复述:“还有不爱在床上吃东西、八点以后不进食、不吃冷饮……”

路栀心虚地打断:“她的话你反着听,所有的坏习惯我都有。”

他笑一下,然后说:“其实按时洁牙没太大问题,你吃得不算超量。”

指腹摩挲着,但还是难以克制不知从某处窜起的欲望,越忍耐越泛起无名的瘾,他看向窗外,试图转移注意力,压制这种全然陌生的不受控,以前从不会有。

数分钟后,车行驶上高架桥,她低头翻包时带出来些响动,他终于顺理成章侧头去看,并在同一时刻拨下后座按钮。

路栀听到轻微的一声咔吱。

茫然抬眼,这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车内,出现从未见过的陌生陈设,玻璃挡板迅速起雾,隔开前排和后座。

她忽一仰头,惊诧问:“怎么了?地震了吗?”

“没有。”

她指过去:“那这个为什么会升起来?”

“我按的。”

“……”

“…………”

她努力压制着气氛里升起的异样感,启了启唇想说话,但全部卡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谁会好端端地在后排升挡板,除非要拿来干坏事。

她就连组织语言的系统都开始磕绊,又怕他反将一军,只好沉默地抬手,想去辨认一下挡板上雾气的真假。

水汽在指尖融化成水,在雾蒙蒙的玻璃上晃出一抹透明的弧,又很快自愈,重新起雾。

他抽出张湿巾,仔细地擦拭手指,动作也变得慢条斯理起来:“忽然想起来,甜食吃多了,不知道你平时有没有认真刷牙。”

路栀:“嗯……所、所以呢?”

指腹沿着牙齿抵进来,路栀齿关咬不住,被叩开。

他靠近了些,美其名曰:

“看看有没有蛀牙,宝贝。”

作者有话说:

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