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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多想,拉着箱子离开时,似乎还撞倒了什么。

此刻,苏礼颤着手,尝试将碎片还原,拼凑出原本的模样。

栗子、学士服、捧花……

是她的毕业照。

陶竹的话再度浮现在耳边——

“这东西特别费时间,挂件都得做一个小时,更别说人型玩偶了。除非是特别有空的,不然没人会选择做这个吧。”

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如鲠在喉,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她站起身,试图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可却又在书房的架子上,看到了珠宝部门终止的协议书。

时间是她逃婚的当天。

最下面放着一个盒子,苏礼打开,握到了厚厚一沓手稿。

翻开来看,是款式各异的礼服裙。

与她常看的手稿不同,这些礼服都有一个共同的风格,便是有各种珠宝融入其中,例如蓝宝石、淡水珍珠、玛瑙……

这叠手稿已经泛黄,从纸张手感就能分辨出年代感。

川程、服装部、珠宝部,很多细枝末节拼凑起来,有什么微弱的念头正在萌芽。

门后倏地传来声音,是两个女孩玩闹的笑声,苏礼回头,看到有女孩拿起凳子上忘带的外套。

女孩本还在和同伴玩笑,可转头发现她在门里,表情瞬间转换成了不可思议。

女孩惊喜又意外地问:“是苏礼吗?!”

“嗯,”她点头,“你是程懿的……堂妹?”

“对呀,天哪,居然会碰到你,你怎么会来?!”那女孩外套也不拿了,奔到她面前,似是在往她身后看,“哥哥也来了吗?”

旋即一拍脑袋,“不对,他今天有事。”

苏礼见她可爱,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遇佳。”女孩探寻地看一眼她手中的东西,“你也在看这个吗?”

苏礼听出她的语气,询问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知道啊,我叔母留下的手稿。”

苏礼手指紧了紧。

她说的叔母应该是程懿的母亲,也应该,早就去世了。

程遇佳说:“叔母虽然读的是文学系,但很喜欢服装和珠宝,闲下来时就画画东西,后来这些稿子就留了下来。”

“哥哥小时候一直被锁在院子里,大伯太坏了,连遗物都不准他碰,成年后哥哥才第一次拿到了这些,好像……是想要把叔母留下的稿子,全都还原出来。”

“但是叔母的墓一直没有移回来,加上之前家族内斗,这两年哥哥坐稳了位置,才终于又翻出了这些手稿。”

苏礼皱眉,不可置信道:“墓一直没有移回来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大伯掌权时,对他们一家都很坏,叔父没有墓碑,而叔母甚至没有葬在程家的墓地里……”

“哥哥的童年时期,过得真的很难。”

“大伯连宠物都不准他养,那么大的院子空空荡荡,发烧了都不给他请医生,连感冒都是他自己扛过去的,”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直到成年前,也没让他祭拜叔伯和叔母一次。我问哥哥为什么他总是很忙,他说忙一点,就没时间想念亲人了。”

“大伯那时候,不准任何人收留他,我怕哥哥讨厌我,总偷偷给他带烟花。跨年那天他一直看着烟花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如果爸爸妈妈也能看见就好了。”

“哥哥确实总是冷冰冰、硬邦邦,全家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我了。他总是像背着很重的枷锁,一刻也不能喘息,成年前想逃出院子,成年后想握到实权,好让叔伯叔母得到妥当的归宿。”

“他总是走得很快,那是因为一直有东西在身后追着他,”程遇佳捂住脸,“他不那样,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想过那样的人生呢?”

客厅内一时间安静万分,只有程遇佳的抽泣声。

苏礼后知后觉,脑袋里嗡地一声:“你之前说他今天有事,是什么事?”

程遇佳:“今天……是叔母的忌日和生日,也是哥哥把她的陵墓移进程家的日子。哥哥好像原本打算,今天将这些手稿全部做好,带到墓前给叔母看的。”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对上线。

为什么川程会有服装部,为什么他想要跟皓苏合作,为什么他总是飞快地走着进度——

因为他想要在这一天给母亲一个交代。

苏礼飞快将手稿装进盒中,问程遇佳:“你知道墓园在哪吗?”

沿途,她总希望车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怕晚一秒就变成来不及,好在程懿并没有离开。

墓园安静,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发觉。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某个刹那间,苏礼明白了。

虽然那些都不是他的错,但每年无法祭拜仍旧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亏欠,他总想做些什么,再做多一点,以此弥补成年前无法尽孝的遗憾。

因此他拼命寻找着父母生前留下的东西,终于找到了母亲的这份手稿,在握紧实权后,第一时间开始着手。

于是有了服装部,又有了珠宝部的计划,他用尽各种方法,只希望能快点达成目标。

希冀着在这一天,能将衣服带到母亲面前,让她能够安息,也让自己得以喘息。

然而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与此交换的代价,是他或许将一辈子陷入无止境的自责中。

可即使这样,在她逃婚的当天,他还是拟了那封暂停的协议书。

苏礼咬紧下唇,才克制住没有出声。

男人在墓前跪了很久。

他跪了整整一天。

可最终他也没有说出那些手稿的许诺,就如同他不希望再让她受伤。

哪怕代价是此后,都要陷入漫长的自我折磨之中。他来承受就好。

时间已过转钟,但他仍然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了墓碑上,低声对母亲说:“生日快乐。”

苏礼忽然想说话,却又突然地,开不了口。

///

最后,她回到了那栋别墅,将手稿全部拍摄扫描了下来,这才回家。

下午时陶竹路过,扫了一眼苏礼的桌面:“你在忙啥呢?”

苏礼将纸清到一处,不知是在做什么总结。

“没什么,过会儿我出去看布料,晚饭你自己吃啊。”

“噢。”陶竹应了声,又道,“啥时候回?”

“大概九点吧,那边九点关门。”

陶竹说好,然后投入游戏的世界,期间点外卖随便解决了晚餐。

九点半的时候,却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来自苏礼:【尚茂大楼,五楼。】

陶竹原本以为是苏礼拿自己当备忘录,嗤了声便作罢,继续敲着键盘,十五秒后反应过来什么,一看时间,十点了。

陶竹噌地一下坐起身来,打开电脑搜索,发现尚茂大楼里果然是用原木做的内装修,冷汗瞬间爬满全身。

她鞋都来不及换,拿出手机,第一个打的是易柏的电话。

苏礼说过苏见景这阵子出国了,找姓苏的算是来不及了。

响过几声,那边才接起。

陶竹:“喂易柏你现在在哪?苏礼……”

那边卡得断断续续,他喂了几声,这才说:“苏礼学姐怎么了?我……我在走过江隧道,信号不太好,要不你发消……”

随后就断了线。

陶竹冲出大楼,在手机里又翻了一阵,逐渐感到绝望,坐上出租时,才不抱任何希望地拨通了川程总部的电话。

真是见鬼,现在她居然指望客服能把话传给程懿吗。

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她尽量最快地说完所有的讯息,更令人震撼的是,一分钟后电话就回拨了。

看到那串连号的电话号码,陶竹终于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全感。

程懿:“喂?”

陶竹:“那个客服都和你说了吧,我是苏礼闺蜜,她现在应该是不小心被锁在尚茂大楼的五楼了,那里都是木板装修,她、她有木房的幽闭空间恐惧症!你什么时候能赶到啊?!我这里还——”

话还没说完,那端的程懿像是和助理说了什么,随后,男人的声音传来:“我马上过去。”

“那你现在是在……?”

“机场,国外出差。”

“那……”

“不去了,回程。”

……

车走的是紧急车道,车速几乎快到看不清路况,但他还是觉得慢,慢到一秒都不能等。

他早该想到的——

那时候川程团建,桑拿房里她被人尾随,门关了一会儿,再开时她的状态就不对,显然是在拼命克制什么。

就连他在场尚且如此,万一她是一个人……

无法遏制地焦躁从眉间升起,他按了按太阳穴。

苏礼根本没想到,偌大的布料商场居然客流量如此稀少,店员甚至提前下班,走之前都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信号微弱,时有时无,她撑尽了全力才在视线模糊中打下一串字符,旋即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

最终腿根一软,她向前跌去,漫无边际的黑暗正要将她包裹——

身子却忽然跌进了某个怀中。

冰冷的手也被人握住,沉木的香气袭上鼻尖。

她从没觉得这个味道会这么好闻。

意识模糊间,她恍惚着确认:“程懿?”

“嗯,是我,”男人低声,嗓音微哑,捉着她指尖包进掌心,“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