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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又有一支队伍,从天津城而来。却是运河干枯,漕运断绝,朝廷催得狠了,漕粮改由陆路进行转运。

那些漕运军民,穿得跟赵瀚一样寒酸,有些干脆就只有一块护裆布,在烈日下推拉着粮车往前走。

负责运粮的漕运参将,倒是显得油光水滑,悠哉哉骑着一匹健马,不时拿出水囊喝上几口解渴。他身边还有二百家丁,甲胄齐备,不怕小股匪寇抢粮。

“二哥,我饿。”

赵贞芳又饿又渴,还被日头直晒,已经有气无力,很快陷入半昏迷状态。

天津士卒又出城收尸,赵瀚没有拦着,目送他们把父母的尸体搬走。

这个身体只有十岁,赵瀚艰难的将妹妹背起,尝试几次都累得屈膝跪下。

太饿了,根本没有力气!

终于,赵瀚趴伏在地面,对赵贞芳说:“小妹,爬到二哥背上来,咱们去城里弄吃的。”

赵瀚趴在地上,小妹趴在他背上,就这样驮着往天津爬行,犹如狼狈而行的两条野狗。

到城里要饭,或许更顺利吧。

眼下的根本,不是做啥长远计划,而是先填饱肚子活命再说。

天津城建在三岔河口,得过了运河,才能到护城河。

二十多年前,天津发大水,南北城墙坍塌七十余丈,直到现在官府都没钱修复城池。

因为运河水枯,大量船只搁浅,漕粮和商品急需陆路转运。因此,本没有桥的北运河,如今搭起一座临时木桥。官府害怕流民和匪寇过河,桥上有士兵看守,还设置了拒马等器械。

赵瀚背着妹妹,好不容易爬到运河桥边,守桥士卒一脚将其踹翻:“滚开,哪来的乞儿!”

都要快被饿晕了,赵瀚生不出愤怒,只扶着摔倒的小妹,挤出讨好的笑容:“军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讨口饭吃吧。”

那士卒莫名笑起来,负着双手,叉开两腿:“想过桥可以,从我裆下钻过去。”

赵瀚默然,眼眸通红,双拳紧握,复又松开。

突然一个军官过来,将故意刁难的士卒推开,骂骂咧咧道:“好你个魏四,欺负孩子算甚好汉?”

魏四嘿嘿笑道:“老刘,我就跟他们开个玩笑。”

老刘瞅了赵瀚兄妹一眼,吩咐说:“放人过去,是死是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赵瀚使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凭借这个时空的残存记忆,拱手作揖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我兄妹二人若能活命,他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老刘见赵瀚礼节齐备,居然也郑重回礼:“原来是位遭难的小相公,我叫刘莽,天津新军的一个小管队。”

“谨记恩公大名,它日有缘再会。”赵瀚非常吃力的蹲下,重新趴到地上,让虚弱无力的小妹,伏在自己背上抓好,又像狗一样慢慢往前爬。

刘管队想了想,摸出几枚铜钱,递到赵瀚的面前:“拿去买些吃食。”

“谢谢恩公。”赵瀚大喜。

他又是拱手作揖,又是文绉绉说话,只想引起对方的注意而已,如今幸运的起到了一些效果。

兄妹二人慢慢爬走,魏四说道:“老刘,你掏钱作甚?这两个小的,饿得都不能走路了,连进城都得爬过去,今天吃饱明天也要饿死。”

刘管队目送兄妹俩过桥,叹息说:“我家那一双儿女,也是这般大,图个心安而已。这世道……唉!”

天津城虽然依河而建,但城墙与运河尚有一段距离。四面城墙之外,有大量非法民居,而且已经形成街市。

特别是北城外,那里有北运河码头,商铺林立,异常繁华,北护城河甚至变成码头区的内河。

赵瀚背着妹妹爬到城外街巷,一路闻着食物的香味前进。

来到个面点摊位前,赵瀚喘息恢复一阵,想站起来却又腿软摔倒,最后只能跪坐在地上,托出那几枚铜钱说:“吃的。”

由于西班牙的衰落,明末出现白银危机。

白银通货紧缩,铜钱通货膨胀,铜钱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再加上正值灾荒,粮价贵得很,这几文钱只能买到杂粮馒头。

摊主收过铜钱,塞给赵瀚一个馒头,表情厌恶的挥手道:“走远点吃,莫耽搁我做生意。”

“谢……谢谢。”

赵瀚勉强报以笑容,用嘴叼着馒头,驮着小妹转身往街角爬行。

还没爬到街角,突然冲出几个乞丐,抢走馒头恶狠狠道:“在天津讨饭吃,拜过码头没有?这馒头算是入伙钱,今后每天上贡五文,没钱就上贡吃的,就许你们在码头北街讨饭。”

给人跪地乞讨,遭人手拎脚踹,还被逼着钻裤裆,赵瀚为了活命都忍了。

好不容易弄到吃的,竟被几个乞丐欺负,赵瀚终于彻底炸了。他放下妹妹,摇摇晃晃爬起来,怒吼道:“还给我!”

“小娘养的,站都站不稳,还敢跟爷爷耍横?”乞丐头子伸出一脚,轻轻松松把赵瀚绊倒。

“哈哈哈哈!”

其他乞丐放声大笑,他们是社会最底层,整日遭受歧视欺凌,只能在更弱者身上寻乐子。

赵瀚早就饿得发晕,此时看人都是重影的。他无力再站起,便使劲往前面爬,抓着乞丐头子的脚踝说:“馒头,还给我!”

“滚开!”

乞丐头子一只脚被抓住,于是抬起另一只脚,像踩蚂蚁般踩着赵瀚的头顶。

“不准打我二哥!”

突然,饿得几乎昏迷的赵贞芳,猛地扑上去咬乞丐头子的腿。

“唉哟!”

乞丐头子吃痛,伸腿将赵贞芳踢开。

趁着对方单脚站立的机会,赵瀚猛然使出最后力气,抓着乞丐头子的脚踝奋起拖拽。

“啊!”

乞丐头子仰身倒下,而且后脑勺着地,顿时摔得脑袋发晕。

“哈哈哈哈!”

其他乞丐还在看笑话,并不觉得两个孩子,能对他们的头儿有什么威胁。

也有一些过路百姓,在此停下脚步,兴致勃勃的看乞丐打架,还不是有人指指点点耍乐子。

“呼呼呼……”

赵瀚嘴里喘着粗气,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爬到乞丐头子身上,照着对方满是泥垢的脖子咬下。

“松口,快松口!”

乞丐头子惊慌挣扎,吓得忘了向同伴求救,只是叫喊着要把赵瀚推开。

其他乞丐终于不再看热闹,对着赵瀚又踢又打又拽,赵贞芳扑过来帮忙却被踢走。

赵瀚抱着乞丐头子,死不松口的噬咬,咬破对方的气管,咬破对方的动脉。鲜血流到嘴里也不恶心,反而因为腹中饥渴,下意识疯狂吸食血液下肚。

终于,乞丐头子不再动弹。

赵瀚满嘴血肉沫子,回头朝着众人狞笑。

“杀人啦!”

路人惊呼大喊。

其他乞丐愣了愣,也不想着给老大报仇,抄起打狗棍和破碗就跑。

赵瀚捡起地上的馒头,用力撕成两半,一半塞到自己嘴里,一半递给小妹说:“吃!”

赵贞芳顾不得那么多,抓着馒头狼吞虎咽。

赵瀚将半个杂粮馒头吃完,才横袖擦掉嘴上的血迹,整个过程就像在吃生人血肉。

当街闹出人命,居然没人去报官。

死一个乞丐而已,天津城哪天不饿死人?

赵瀚恢复少许力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摸索乞丐头子的尸体,可惜啥财货都没有摸到。

他拾起对方的打狗棍,拄着棍子艰难站立,搀扶小妹说:“走,二哥带你去找过夜的地方。”

赵贞芳拽着一小块馒头,始终没舍得吃,默默跟在赵瀚身边。

只走了几步,兄妹俩都头昏眼花,于是再次趴下向前爬行。

围观路人纷纷避开,让出一条道来目送他们离去。

这个开局不算惨,至少抢到了一根打狗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