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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老子关了一年多,让家属交银子赎罪,刚出狱两条街就要复官?

真想重用老子,就不会直接复官吗?纯粹是想多捞一笔赎罪银!

方孔炤当即答应,在北京外城寻了家客栈,父子俩隔日一大早便开溜。

卢象升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

北京城里,竟然也饿殍遍地,到处都能看到乞讨之人。

出城之后,田野荒芜,许多勋贵的土地,居然都长满了杂草。

“为何如此?”卢象升难以置信。

卢象晋解释说:“勋贵士绅,盘剥日重。今春又是大旱,许多佃户不愿再种地,成群结伙做盗贼去了。若非洪督师(洪承畴)奔波剿贼,百姓都不敢出城,愚弟此次携银北上,好几次差点被盗贼洗劫。”

卢象升无言以对,不知说什么才好。

古代地租,基本不会分成,都是在交定额租。

不管风调雨顺,还是天灾人祸,佃农都得交那么多租子,顶多请求地主少交一些。而今连年大灾,地里产出的粮食,还不够农民交租,谁他妈愿意种地?

北直隶还好些,河南的许多州县,已经可以用十室九空来形容。

并非都饿死了,而是大量逃荒去外地,或者干脆起义造反,反正谁种粮食谁傻逼。

卢象晋说道:“今春的北京米价,七两银子一石。”

卢象升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崇祯愿意释放罪臣,只要交了赎罪银就放归。这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再不赶紧把监狱腾空,犯人的伙食费都给不起。

卢象晋笑着对李逢申说:“上海开埠,兴建海港,已经彻底开了海禁。”

“倒也是件好事。”李逢申笑道。

李逢申、李雯父子便是上海人,家里也搞些贸易,通过渔民走私给海商。

但毕竟属于南直隶,上海走私查得很严,外加可以走长江运去北方,因此上海的走私现象远远轻于广州。

如果开海随便做生意,对李家来说也算一条财路。

李雯说道:“父亲,孩儿欲投江西,父亲也一起去吧。”

李逢申摇头:“几年诏狱,不愿再做官了。”

明末的诏狱生活还算不错,只要给足银子,狱卒一般不会苛待。

实在是崇祯经常抽风,隔三差五扔一堆进来,指不定哪天又复官高升,最好不要轻易跟这些罪臣结仇。

众人坐船南下,一路过了徐州,才算从地狱重回人间。

山东都已经遍地饥荒!

在桃源水驿时,他们碰到一群士子,有人甚至拖家带口南下。

卢象升过去询问:“朋友是要南迁吗?”

一个士子拱手回礼:“在这北边,百无一用是书生。去了南边,自有施展抱负之机遇,赵先生必为开国圣主也!赵先生那首《转赠诸君》,便是写给我等北方士子看的!”

这首诗传得如此之快,自然离不开徐颖的功劳。

徐颖已经搬去淮安府居住,在运河沿岸的各府县,专门去学校发放宣传物。

每个月都有读书人,结伴南下投靠明主。

特别是那些贫寒士子,他们在北方看不到希望。于是变卖仅有的家产,“飞蛾扑火”般去往南方,他们甚至有可能半路饿死。

留在北方也是死!

徐颖开始雇佣船只,山东、南直隶的运河沿线来回航行。只要能背出《大学》原文,就可免费坐船南下,而且还提供简单伙食。

这些读书人抛家舍业南下,赵瀚可以放心任用,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

卢象升他们几个,干脆也换乘“士子船”。

船舱之中,贫寒士子为多,而且几乎都饿死过家人。

看他们的情况就知道,一个个衣衫褴褛,每家平均只有两三人,有的甚至已经孑然一身。

“诸君莫要沮丧,天下之大,必有我等容身之处!”

一个士子站起来,穿着破烂的儒服,振臂呼喊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声音越来越响亮,船舱里所有人都在背诵,黯淡的光线之中,人们的眼睛却迸发出神采。

“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

引导众人情绪的读书人,可以算是托,但确实是真实的,属于刚发展起来的北方大同社士子。

卢象升听得热血沸腾,同时又毛骨悚然,他感觉眼前这股力量能够掀翻一切!

坐船辗转来到南京,有人在码头读告示。

却是钱谦益也不知找谁帮忙,直接贴告示邀请名家,一起去编撰《大同正音》,而且办公地点在魏国公留下的一座园林。

北方连饭吃都不起,南方竟然在编著音韵书籍。

一众士子只看那告示,就已经热泪盈眶。

盛世典籍,他们从地狱中逃出来,却仿佛看到一个煌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