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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砚没有杀秦锦夜。并非是被两人的言语所激, 记起曾经的名声,而有所犹豫。

相反,他全然不在意这些。

他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韶音说, 她命不久矣。只有杀了秦锦夜, 叫她儿子袭爵, 她才能安心地走。

贺知砚以为,她的计划并不妥当——涵儿年方五岁, 假如秦锦夜死了,她又很快病逝,涵儿或许顺利袭爵, 但如何守得住?

一个五岁稚子,守得住一个侯府吗?他将如何长大?长大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母子两人, 一个心肠毒辣, 但视儿如命;一个年幼童稚, 但心地纯孝。贺知砚有所不忍, 不由得代她思量了几分。

思量的结果便是,让秦锦夜活着。

涵儿作为他的嫡长子, 总归能够安然长大。而秦锦夜废了一条腿, 前程受阻,形象有损, 徐瑶月未必还看得上他。他若娶别人,必不会有太多、太好的选择。涵儿有徐家作为外家, 守住继承权并不是难事。

因着这些思量, 他擅自改了计划,并没有按照约定,杀死秦锦夜, 而是废了他一条腿。

他想要对韶音解释,但是情势不允许,最终咽下解释的话,策马离去。

萍水相逢,他们本无缘分。

此一别,便是天各一方,或许还是阴阳相隔。

而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

马蹄声远去,韶音收回了视线,眼中有惋惜,但是并不多。

她让贺知砚杀死秦锦夜,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男主么,总是有光环的,没那么容易死。

废了他一只脚,也算不错了。

她缓缓起身,打算对丈夫表示一下关切。

涵儿呆愣站在一旁,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直到她站起身来,往秦锦夜的方向走去,才猛地回过神来:“母亲!”

小跑跟上。

“侯爷!”韶音一步三喘,慢吞吞地挪向秦锦夜,苍白病弱的面上布满担忧,“你无事吧?”

秦锦夜没事才怪了。

他浑身乏力,又痛又怒,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被徐瑶月搀扶着往路边走。

他身形高大,而徐瑶月娇小玲珑,此番是架住他的一条胳膊,令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以支撑着他走动。

若是个丫鬟、小厮,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徐瑶月是个大姑娘,论身份,还是他的妻妹,这般举止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姐姐……”徐瑶月显然也发现了,她嚅嗫道:“我,我……”

韶音却好似没发现他们过于亲密的举止,感激地道:“月儿,辛苦你了!”

徐瑶月一怔。

“侯爷很沉吧?可惜我没用,帮不上忙。”韶音垂下眼睛,黯然自责。

只见姐姐没有起疑心,徐瑶月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肩上承担的重量,又让她有些心虚,遂低下头去,细声说道:“姐姐太见外了。”

她跟他们是一家人。

现在姐夫受了伤,姐姐帮不上忙,外甥又还小,姐夫被奸人洒了药粉,无力行动,她不这么做,难道要让姐夫瘫倒在路上吗?

这样想着,她很快抹平了心里的疙瘩,支撑着秦锦夜到路边坐下。

涵儿牵着韶音的手,沉默地看着五姨母搀扶着父亲坐下,丝毫不像对母亲那样殷勤地上前铺手帕。

事实上,他现在心头涌动着浓浓的失望,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他原以为父亲和继母的感情好,是因为两人婚后投缘,且继母生的几个孩子都很聪明可爱。

这是他从小看到的,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直到此刻,拥有成年人灵魂的他,透过五岁孩童的双眼,再去看曾经的人和事,才发现全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他们竟然……

母亲还没死呢!!

涵儿愤怒得胸腔都快要炸了,憋气又委屈,更感到浓浓的恶心。

一直以来,父亲待他冷淡,他都以为是自己不会讨他欢心,并且天资庸碌的缘故,从没有怪过他什么,他在他心里是高大的、伟岸的。

但是现在,涵儿只觉他龌龊!肮脏!

令人作呕!

“姐夫,你好点没有?”徐瑶月扶着秦锦夜坐下,掏出自己的帕子,为他扎紧伤口止血。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庞那么苍白,她心里一阵阵抽痛。

秦锦夜没有焦点的视线渐渐汇集,落在身前蹲着的少女的脸上,只见她眸中盈满担忧,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想说,他没事。

但这是假的,他此刻内心极度不平静。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的右脚当真废了,要怎么办?

拄拐?

去哪里都拄着拐?

上朝拄拐?办差拄拐?上战场拄拐?

不会的。如果他无法自由行走,将不会再上朝,亦没有外出办差的机会,更不可能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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