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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十四年,三月

宁州东濊,井出黄龙

三月中旬

河边,坐着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老者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望着平静的河面,坐而垂钓。

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一位少年,少年看着老者平淡的模样,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打扰,少年是东濊人,家就住在这附近,这里本来是没有人烟的,他们家户是世世代代多是渔夫,为了捕鱼方便,他们便移居到了这里,可是,在今日早上,忽有这么个老人登门拜访。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家里父母都外出了,只有他一人在家,又是在这荒山野岭,亭卒都很少前来的地方,如何能不怕,不过,老人在得知家里没人之后,也没有说要进屋,他只是想要借用一下他们家的渔具,说来也古怪,他借渔具,却不借小船,还要自己帮着抓地龙。

本来,少年是不愿意的,毕竟家中父母不在,他怕这人会伤害自己,或者偷走家里的东西,可是,这老人出手阔绰,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他三百钱,这些钱,足够买多少杆渔具了,故而,少年便喜气洋洋的与老人走了出来,一同到这河边,又帮着他抓了地龙,他就开始垂钓了。

不过,他这么坐着都有两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是不停手呢?

少年看向一旁的鱼篓,里面可是装了不少的大鱼呢。

就在此时,老者似乎察觉到了湖面的异样,连忙开始收渔竿,还显得有些吃力,少年郎见此,立刻上去帮忙,帮着他,唰,大鱼冲出水面,两人一同用力,将大鱼拉出来。

看着被放进鱼篓里的大鱼,少年郎有些欢喜的叫出声来,正要言语呢,便看到远处出现了一个少年,这少年的年纪要更大一些。

“奚,你在这里干什么!”那少年大声叫道,又看向那老人,质问道:“你是何人?!”

老人身边的少年解释道:“这是我家兄长……”

老人看向了那位少年,少年谨慎的看着他,手里还握着半截子木棍,老人笑了笑,说道:“你很好……记得,永远都要像现在这样,保护你的家人……”

“你究竟是谁?”

“我?”老人看了看周围,说道:“我曾住在这里。”

“你骗人,我们到来之前,这里都是荒无人烟的!”少年正说着呢,他的阿父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他阿父的年纪也并不大,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后,看到两个儿子都在,他才松了一口气,走到了老人的身边,打量了一番,行礼拜道:“不知老丈可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

交谈了片刻,渔夫看老人不像是恶人,便请他去自己的家,这次,老人却没有再拒绝。

到了他们家里,渔夫对老人甚是招待,准备了吃食,当然都是鱼虾为主,渔夫说道:“乡野之地,只能以此来款待宾客,还望老丈莫要怪罪啊……”

“老夫平生最好吃鱼虾,甚好,甚好……”

“不知老丈贵姓,是哪里人士?”

“刘姓……本地人士。”

“不知老丈竟是天姓,不过,我从未见过老丈啊,这里,数十里无人家。”

“这里,从前便是我家……幼年离开,便未曾返回……”老人看着周围,感慨道,渔夫一愣,脸上有些迟疑,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老人看着他,问道:“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说是吩咐,老丈,请随我来……”那人说着,起了身,又扶起了老人,便带着他走出了屋子,两人一同走了许久,走到了一处山岗,远处,竖着几个土包,周围还放了些石子,老人看到这里的情景,险些摔倒在地,他连忙走上前去,脸上还是有些呆滞。

“老丈,说来你莫要怪罪,我先前捕鱼的时候,看此处风景秀美,又多鱼虾,便迁来了这里,当我准备造屋的时候,却挖出了尸骸,一共四人,两位大人,两位孩童,我生怕魂灵怪罪,便将他们安葬在了此处……”渔夫说着,老人却是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这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家人啊!!”

渔夫叹息着,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抚。

……

时隔一月

老人离开了东濊,出现在了下高郡的昆梁县里。

这位老人,自然便是刘默。

有些茫然的走在昆梁县里,看得出,比起从前,这里的情况的确是好了很多,再也没有面如菜色的百姓们在路边绝望的看着行人,也没有贵族鹰犬为非作歹,处处都是耕地,看起来一片的安然,刘默走在街道上,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着刀柄。

他朝着那处房屋走去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这家户的位置,这里,便是他的仇人于黎祀的家,他的步伐渐渐变得缓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走到了院落门口,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仇人就在这里,自己,要杀了他。

对生性温和,有些怯懦的刘公而言,杀人,并不是一件能够让他安心或者开心的事情,可是,在如此大仇之前,他没有办法再劝阻自己,他在这里站立了许久。

睁开双眼,他推开了大门,朝着院落里走了进去。

他刚刚走进院落,便看到一人正在院落里喂养鸡鸭,那人回过头来,却并不是于黎祀,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刘默,问道:“老丈,可有什么吩咐?”

“于黎祀在么?”

“唉,老丈是为他而来的啊,他已经不在了,他逝世两年多了……”

刘默面色呆滞,愣住了。

……

再次回到东濊的时候,老人的身材愈发的佝偻。

那户人家不在,因刘默委托那位渔夫,让他帮自己送一件东西,送到雒阳去,另外,还给了他一份通行书,上头盖着印,说是有此物,各地亭卒也不会难为他。

刘默给了他一块儿分量十足的黄金,渔夫也被吓坏了,他将家里的妻子安排好,便独自前往雒阳,刘默知道,他说到定然会做到,毕竟,东濊人是没有胆量来欺骗一位贵人的。

再次回到了这里,刘默缓缓走到了坟墓前,跪了下来。

他清楚的记得这周围,这里的山岗,他与幼弟常常在这里玩耍,阿父还时常谩骂自己,不让自己来这里,怕自己摔着了,还有那棵老枯树,他原先不是枯萎的,自己缠着大姊帮自己摘果子,她还为了帮自己从树上摔下来,脸上一直都有个小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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