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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州,元丁市,南风区,街角镇,看山村6组。

一户人家正在筹备葬礼。

虽然是村里,但也修了水泥公路,两米五宽的一条路,从乡道上延伸出来,阳光下宛如玉带子一般,一直通往竹林旁的这户人家,让自家的车能直接开到家门口。

今天往来的车甚至比过年还要多些。

有些远房亲戚早已不住在村里了,甚至早已不在本市了,在省会乃至外省工作,今天也都赶了回来。他们的面容让负责接待的年轻人们感到陌生。

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来了这么一次,这辈子也就永远不会再来了,因此不远千里,也得来这一次。

再过些年,各自的后代也都是陌生人了。

这是最后的亲情。

负责接待的年轻人们努力辨认着到来的亲戚,因此局促,却也实在没有办法,有些长辈关系太远,也许只是在很小的时候才见过他们一两次,于是只得遵从习俗,每来一人都跪拜行礼,也不说别的话。

长辈们则站在家门口等着。

按照益国传统习俗,举办丧事要请法师,信道就从附近的道观请,信佛就从附近的佛寺请,要是都不信,通常就按照地区习俗来,大部分人请的哪个,就请哪个,到了现代,谁也不请的也有很多。

老先生是拿过道门皈依证的,得请道门法师来操办,可附近还有另外的人仙逝,观里忙不过来。

左右联系,不断请求观主,终于找到了一位法师。

日上三竿。

白玉一般的水泥路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待得走近了,才看出是一老一小两名道士,老道士慈眉善目,小道士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眉清目秀,沿着水泥路走来。

小道士有些疑惑地问道:“师父,我们不是该回玉京了么?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做法事啊?”

“因为有人请。”

“可是我们票都买好了。”

“你记住。”

老道士耐心的叮嘱他:“我们是道士,道士就该出去做法事。只要附近有人找到我们,除非实在去不了,都不能轻易拒绝。”

老道士抬头望向前方迎来的主人家,顿了一下:“这天地间啊,很少再有比死人更大的事了……”

“哦。”

“不过你要记得一点,在法事现场,你将会看到人生百态。”老道士顿了顿,“也许有后人嘻嘻哈哈,也许有后人表现得对法事并不敬重,这不代表他们不伤心,即使真的不伤心,也不代表他们不孝顺,即使真的不孝顺也不要去妄加评价。做一个沉默的看客,细细体会这些东西,去试着思考里面的原因。”

“体会什么?”

“我无法告诉你,你只能自己去体会,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能体会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你的收获,而我告诉你的所有都只是我的答案。”老道士的声音平稳而温柔,“且去看吧,你是一个有玲珑心的人,别人的提点只会成为对你的限制,将你的天空缩小了。”

“弟子受教。”

主人家已迎了上来。

小道士在旁边默默看着,看他们客气交谈,然后随着师父和主人家走进那片竹林下。

竹子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编农具厨具,可以用来当柴烧,可以挖竹笋吃,还长得快、不操心,喜洲农村几乎家家户户屋旁都种着有竹子。

法师到了,一番商量,定下流程,葬礼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小道士按着师父的安排,先祛除了死者身上的灵魂残留,令其自然回归世界本源,便又念起了经文。

这个世界没有轮回转世这个说法,自然也没有超度的概念,经文的内容虽然也包含死者的名字、籍贯、生辰八字等个人信息,但意义只是禀报天尊,告诉他,他的一个信徒去世了,好让死者心安。

其实天尊多半也是听不到的。

这只是一个仪式,是一段流程,是人这一生最后的一件事情。

应该使它显得庄重一些。

小道士一边闭眼念经,一边细细的感应着周边。

听见有人的说话声,是互相的客套和寒暄。

听见有人的笑声,在说好久不见。

听见有人的哭声,哭得很假,客人上完香后,哭声立马就戛然而止。

听见一个小孩在打游戏。

听见跪在灵堂前的年轻人们窃窃私语。

听见了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小道士沉默的、细细的思索着。

如果是听别人说起,或者在某些纸质的、电子的载体上看见类似描述,也许他会唾弃于这些人的不孝,可亲眼见到的时候反倒并没有这样想。

因为对于这些人的感受更真实了。

这些人啊,都只是普通人罢了。

到了晚上。

主人家为他们安排了一间房间休息,楼下则是几个后辈在守灵,幸好现在是夏天,并不寒冷。

小道士盘腿坐在床上,依然闭着眼。

楼下守夜的有四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其实一个人守夜就够了,熬通宵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他们还是坚持要守着,有意思的是,白天里嬉笑的不以为然的也是他们。

师父说得很对。

也许有后人嘻嘻哈哈,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伤心,并不是所有的伤心都要在全世界面前表现出来。

也许有后人真的不伤心,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孝顺,也许他们只是对死亡看得很淡,取代伤心的是遗憾。

也许有后人对法事并不敬重,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尊重那位老人,也许他们不尊重的只是这繁琐的程序,这非要将后人折磨一通的传统习俗。

也许有后人真的不孝顺,也不尊重老人,但也莫要只凭一件事就把一个人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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