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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湾,就在后世的杭州湾附近,但当时杭州地方仍是一片汪洋,地理形势与后世大不相同。孙武登岸之后,使一部分习水性的士卒乘灵便的小舟沿海岸北上,主力自陆路同行,分别杀向吴国在水陆两岸的边界驻军。

由于楚国大战、北面与鲁国和东夷部落的关系也日趋紧张,越国在吴人眼中,实力相差甚远,并不是致命威胁,驻兵与此,只是防范它趁着主人不在家,野狗般钻进篱笆叼口肉就走,吴人对越人从心底里是存着极其强烈的轻视之心的,这就给孙武创造了方便条件。

当他的舟师出现在吴国水军大营时,正是凌晨时分,人的警觉性最差的时候。数十艘小翼船悄然驶向吴营,前方两艘小艇用楚人的劲弩射翻了水面箭楼上的守夜士兵,打开水栅,众翼船鱼贯而入。

这种小型翼船长不足十尺,上边只能载十人,但是灵活轻便,攻防迅速。翼船上只有两名桨手,其余八人四人持弩,脚边放着大斧,另四人与他们穿插坐着,竖着大盾掩护战友,脚边还放着长戈,准备两船交接时钩搭敌船,跳帮作战。周时,腿边还放着浸了油的引火之物和许许多多的陶罐。

“水上有人,水上有人,偷袭……啊!”一名站在船边正撒着尿的士兵突见雾气朦胧中几艘翼船幽灵般出现,不由吓得一机灵,立即放声大叫。

他只叫了几声,三枝弩箭就射中了他的身体,这个士兵身子向前一栽,一头扎进了水里。一艘翼船迅速靠近,点燃的引火之物抛上了战船,有几名衣衫不整的士兵闻讯仓惶从舱口跑出来,立即被劲弩射死,骇得余下的士兵龟缩在舱中不敢动弹。

战船都是木制结构,投上引火之物,再掷上去几个陶罐。那陶罐里盛的都是油,砸在甲板上破裂开来,油引火卷,整艘战船立即陷入一片火山。那小船已绕过这艘船,向下一艘战舰疾驶过去。

“放箭!放箭!”一些闻讯爬起的士兵拿着弓箭跑出来,向着茫茫雾色漫无目的的胡乱发射,翼船上竖着大盾抵挡箭只,同时不断发弩发击,负责掩护的士兵一手持盾,用肩膀扛着,另一只手拣些引火之物,但凡进入对方战舰的抛掷范围,便将引火之物没头没脑地抛上去,然后毫不吝啬地掷上几罐火油。

当这些小翼船像泥鳅似的钻进停泊在港湾中的敌舰群中时,他们后面已烈火熊熊。“越人偷袭,大舰无法行动,快上小船阻敌!”

总算有几名将领跑了出来,仓惶地下着命令,有几艘戈船载着兵员与配备不全的吴军士兵迎向偷袭的小翼船,翼船上的士兵使的是弩弓,不需站起张弓搭箭,只管箭矢上弦,躲在盾牌后发射,待到两船相接,互以钩戈钩住对方战船,翼船上的士兵立即放下弩弓,抄起短斧,在长戟兵的配合下跳过去一通厮杀。

这些人都是经庆忌和孙武先后训练过的骁勇之士,尤擅于短兵相接时的近身搏斗。而吴军水兵不但上船仓惶,没来得及携带长兵器,而且并非吴国名闻天下的剑盾手,站在狭窄的小船上,一方使势大力沉的巨斧,旁边还有长戟配合,另一方使短剑就吃了大亏,他们不敢以兵刃硬磕对方的大斧,由于地方狭窄又不能利用剑轻闪避灵活的优点来抵敌,在巨斧长戟的攻击下更是纷纷跌落水中,鲜血染红了一片。

好在这些翼船并不恋战,一俟引燃一艘大战,立即转到另一艘船侧。这些船停靠在港湾里,本来就十分密集,小船利用船隙还能灵活移动,大战舰不出港口根本动弹不得。此时天刚蒙蒙亮,海水涨潮,风向岸上刮,外沿已经燃成火炬般的战舰将火引向内部,战船一艘接一艘地燃烧起来。最后面的战船尚未被火点燃,但那滚滚浓烟却是呛得人眼泪直流,目不能视物。

偷袭的翼船眼见任务已经达成,立即向两侧突围,这些惯习水性的士兵将翼船也点燃,狠狠撞向吴军战舰,然后跳入水中逃遁。

陆上吴军营寨是御儿城前沿的一个阵地,驻扎着两千多人,孙武的主力攻打这里却没有实施偷袭,而是派了一支先锋阵营,列好方阵,以剑敲盾,向吴军阵地堂而皇之地挑战。

大雾弥漫,影影绰绰中也看不清他们有多少人马,吴人耳听一阵喧哗,还夹杂着些越国人的俚语乡音,只道是越人偷袭,越国兵马甚少,与吴国作战吃败仗又成了家常便饭,吴人的骄兵悍将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吴人领兵大将西门胜听说越人邀战,立即集合士卒扑了出来,背依营寨列阵。

按照惯例,对方既公然邀战,双方当布好阵势,然后各自出动兵马战斗,不到胜负已分的关键时刻,主将所在的本阵是很少先行发动攻击的。不料西门胜的人马刚刚冲出营寨,阵形还没排布完毕,对方的“越人”阵营发一声喊,铺天盖地的箭矢就像暴雨般倾泻而下。

弓箭在南方水乡保养不易,吴越军中一向不以箭矢作为主战武器,西门胜作梦也想不到对方竟人人携有劲弩,兵种的构成完全不似越国士兵,他的密集阵营中顿时传出一片惨叫。

“再放!”孙武站在阵前,耳听着对面传来的凄厉惨叫声,不为所动地下令。

早已蓄势而待的第二队弩手放出了手中的利箭,“呜”地一声,利矢破空,发出一阵令人心寒的风声,向对方的阵地倾泻而下。吱呀呀的上弦声传来,第一批射出箭矢的人又将手中的弩举了起来。

箭是一种高消耗的兵器,弓弩的保养、箭杆、箭羽、箭头都花费不菲,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一次性使用,箭矢射出很难有机会取回来。吴越两国国力远不能同中原诸国和楚国这样的大国相比,弓弩少,财力上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两拨箭雨发射出去,就是很大一笔消耗,看得一旁的烛庸公子都有些牙痛,孙武却面不改色,冷声道:“再放!击鼓,两翼突进!”第三拨箭雨射出去,已借着大雾悄悄掩至两侧的人马听到鼓声,如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

吴军营寨中一片硝烟,孙武站在一片烧焦的仍在冒着烟的废墟面前望着远方,大雾已经淡了,被俘虏的吴军士兵垂头丧气地从他身后走过,被看押起来。

“孙将军果然了得,将夫概引到邗邑,挑动东夷人牵制他的兵力,然后将近万大军自海上运来,绕至敌后登岸,这样的主意,本公子连想都不敢想啊。咱们稍作休整,还得拿下御儿城,然后才能直扑姑苏。接下来的仗,更不好打,不过有孙武军在,本公子可是信心十足了。”

烛庸虽是公子,但是这支兵可是孙武带出来的,在这支军中,他的威望远不及孙武和英淘,因此以他暴烈的性子,目高于顶的作风,对孙武却一直礼敬有加,大有笼络之心。

孙武微微一笑:“公子过奖了。英淘正在袭击吴军水寨,等他回来,咱们就得马上离开此地。御儿城不能打,那是夫概防范越人的南方重镇,虽然城池并不高大,但是在夫概苦心经营之下,城防十分严密,我们能拿得下这里,却不会轻易拿下御儿城,我们不能在那里耗费太多的时间,到了这里,仍得用咱们从飞狐谷发兵时的手段,化整为零,约好时间、地点,由熟悉吴国地理、忠诚可靠的将领带队,分别赶赴目的地。”

烛庸一听,吃惊道:“化整为零,自山野间绕御儿城而过,倒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一来,岂不被御儿城守军抄了咱们的后路?”

孙武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公子,从我们踏上吴国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哪里还有退路?我们不可能一路攻城拔寨,杀向姑苏城,否则等我们到了姑苏,人马怕已耗损光了,那时如何还有余力攻城?趁着夫概被吸引到了邗邑,我们得尽快赶到姑苏。至于御儿城的吴军抄了我们的后路……,既便没有这一路军,只要我们一出现在姑苏城下,各路卫城兵马也会飞快赶来了。”

烛庸重重地嗯了一声,把眉一挑道:“好!那本公子也自领一军,武原守军原是我的部下,姬光虽撤了我的将领,却无法把我的兵都裁撤回家,他派军到楚国与我交战,始终不敢用我带出来的这支军队,把他们远远地打发到了东南沿海戍守。我去了,说不定能把这支人马拉回来,那咱们的力量便又壮大一些了。”

孙武颔首道:“成,只是公子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咱们议定了汇合的地点、时间,公子再出发不迟。自掌理飞狐谷事务,孙武便派人到姑苏城打探消息……”

说到这儿,他长长吸了口气:“伍子胥所建的这座姑苏城,在北方或许还算不上险峻不可攀的雄城,但是在吴国,已是前所未有的大城。伍员建城时,已考虑到一国都城被围的可能,城池设计上巧妙运用了地势,城池建筑易守难攻,而且当今太子夫差也非等闲之辈,将城池防守安排得井井有条,想要靠万余人马奇袭入城,难!若要围城强行攻打,就算仅靠城内守军,他们倚仗地利,我们也未必能得手,何况还有外围守军返回救援,因此我才尽量保存实力,自海上绕至敌后,直插敌人腹心,使其内外阻隔不能呼应。我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如果妄想一口吞下姑苏,凭我们的实力,庆忌公子赶回吴国时,只能为我们收尸罢了。”

烛庸一怔,说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攻克姑苏,守城待援?那我们孤军深入,岂不危险?”

孙武摇头道:“不然,如果我们把目标定在取姑苏城上,就得在姑苏城下任由内外吴军攻打,凭我们的实力,办不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我们兵力逊于对方,唯有机动作战,牵着敌人的鼻子跟着我们走。吴国国内兵力空虚,无法对我们形成合围,我们在吴国还是大有作为的。我们要做的,是创造机会。瓜熟则蒂落,待庆忌公子回国,只要我们为他创造了足够的声势和机会,这颗成熟的桃子,他就能摘到手中了。”

说到这儿,他目光一厉,说道:“当然,硬仗,还是要打的,不如此,何来声势。”

烛庸听到这里,只以为孙武是要把攻克姑苏城的旷世之功让与庆忌,为他来日登上王位创造条件,心中有些不悦,问道:“庆忌在楚国吸引姬光主力,由我们夺取姑苏,不是既定计划吗?何以孙将军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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