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成王败寇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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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忌站在盘门外的土山上,俯视着脚下的姑苏城。初升的朝阳铺洒在庆忌身上,一袭白袍隐镀金边,如天神般威风凛然。
眼见城上旗幡闪动,一行队伍从远处行来,庆忌扭头对一旁的季札笑道:“王叔祖,应是夫差到了。”
季札向前走出两步,忽地止步说道:“老夫与你的约定……”
庆忌一笑:“王叔祖放心,庆忌心里装得下吴国偌大的江山,难道还不能容一席之地予夫差?只要顺利取得姑苏,我只把他软禁起来,一应待遇仍依公子之礼,决不食言。”
“此言当真?”
庆忌眉头一挑,说道:“今日称王的夫差尚且不放在我的眼里,难道我会担心一个软禁起来的公子夫差?若是庆忌连这么点自信都没有,何以称王于万千子民?”
季札的目光转向姑苏城头。城头上,泥弹遍地,零乱不堪,城头的老弱妇孺怀抱剑戟凄凄惶惶的模样一一跃入他的眼帘,他不禁喟然叹道:“也罢,为了这万千子民不受刀兵之苦,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
城头伞盖立定,有人高声喊道:“我王夫差应约前来,庆忌上前答话。”
庆忌向季札拱手道:“王叔祖,请!”
盾牌阵闪开,季札掸掸袍袖,把手中藤杖一点,昂然走了出去。
夫差立在城头,眯起双眼盯着仅十余丈外的土山山顶,一时猜不透庆忌的心意:庆忌今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要对姑苏城发动总攻了,可庆忌所谋者乃是天下,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莫不因江山而起,他如今真的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不计一切发动猛攻?
凭庆忌目前的兵力,就算他能强攻入城,那时三军也要消耗殆尽。如今天下大乱,野心家此起彼伏,近在咫尺的越人对吴国更是虎视耽耽,如果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姑苏,就算庆忌夺得了姑苏城,他又拿什么来坐稳这吴国江山?
庆忌使人传话,约他于盘门相见,莫非还妄想招降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掌握姑苏?想至此处,夫差自觉荒诞,不禁为之失笑。
就在这时山头异动,一人独自走上山巅,夫差一见,便也独自按剑上前。这样的公然约见会唔,他倒不必担心庆忌会暗箭伤人,如此龌龊行为,哪怕是一个不入流的盗贼也是干不出来的。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天清气朗,风行旗猎,云霞掩映。夫差站在城头,袍裾也在风中一阵阵抖动。对面那人茕茕独立于山巅之上,高冠博带,一袭麻衣,一眼望去,更有一种振衣展袖乘风而去的惊艳。
此人发髻高挽,发间隐隐有银丝闪耀,颌下一部美须业已花白,虽然阳光正在其后,所以五官眉眼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仍觉其相貌清瞿古朴,身形似如崖巅虬松,绝非庆忌的模样,夫差不由讶然叫道:“山上何人,庆忌既约寡人来见,为何却缩头藏尾不敢露面?”
“老夫延陵季札。夫差,你已不认得老夫了么?”
风向城头吹去,站在山头即便不用竭力去喊,城头上的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这阵风正好把季札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城头,一俟听清了这句话,城头上轰地一声炸了锅,许多人惊声叫道:“是季子,大贤季子!季子大贤到了。”
这些人欢呼雀跃,好象见了救星一般,似乎季札一动,一切危难困厄都将迎刃而解似的。夫差定睛再看,山头所站老人果然便是季札模样,不由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施礼道:“王叔祖?!夫差见过王叔祖……”
说至此处,他心中忽地转过弯来,如今季札出现在庆忌军中,莫非……莫非他要相帮庆忌,对自己不利?
夫差攸然变色道:“王叔祖久已不问世事,为何……为何如今出现在庆忌军中,莫非……莫非庆忌掳来王叔祖,胁迫王叔祖做他的说客不成?”
山头季札微微摇头,伸手按住胸前随风欲扬的胡须,放声说道:“没有人胁迫老夫,老夫乃是自愿前来,为你们做一个说客。夫差,为了一个王位,我吴国连年兵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吴国江山已尽入庆忌之手,你只剩下这一座孤城,覆亡在即。老夫本已不问世事,亦不想干预你们兄弟之间这场争斗,可是……老夫实无法坐视如此多的吴人家破人亡,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劝说于你、劝说城中百姓,放下剑戟停止抵抗,若依老夫之言,老夫可以作保,自你夫差以下,城中人人可得平安。”
城头军卒百姓闻言不禁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之声如蜂群拥来,听得夫差心慌意乱。
“王叔祖!”夫差嗔目大喝:“国玺符印尽在我手,夫差才是名正言顺的吴王。庆忌乱臣贼子,引兵谋乱,弑杀我父,夺我江山,王叔祖不为夫差主持公道,却站在庆忌一边助纣为虐,迫我献城投降,是何道理?”
“嘿!”季札苦笑一声,漫声道:“夫差,你之所言,何尝不是庆忌心中之疼?若说家仇,你们二人彼此之间皆有亏欠,这笔糊涂帐又怎么算得清?不管怎样,你二人都是我吴国王室血脉,应以我吴国社稷为重,应以我吴国黎民为重,岂可效仿草莽匹夫,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快意于一己恩仇。”
夫差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王叔祖不要说了,夫差不是季子,做不到太上忘情,成不了高贤大圣。”
他“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指山头咬牙说道:“夫差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向庆忌屈膝投降。我与庆忌,决不同顶一方苍天、共踏一方土地!如违此誓,有如此袖!”
说罢他伸手狠狠一扯,“刺啦”一声,一幅黑底绣金的王服袍袖被他扯了下来狠狠弃在地上。
季札长叹道:“夫差,大局已定,你独力难以回天,且听老夫良言相劝……”
夫差打断他的话道:“王叔祖不必多言,夫差尚有一道雄关在手,尚有三年存粮可用,庆忌要取此城,那就来吧,夫差与城中数万军中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誓与姑苏共存亡!”
季札听至此处双目一寒,嗔目喝道:“夫差,你一意孤行,定要让全城百姓,数万生灵与你同归于尽么?”
夫差满不在乎地拱手道:“王叔祖,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你年纪大了,这些事已不是你能过问得了的,请王叔祖回到延陵,贻养天年去吧。”
季札心中震怒,胡须微微抖动着厉喝道:“如果老夫不肯坐视呢?”
夫差把双眼一翻,冷笑道:“那么王叔祖又耐我何呢?”
“大王!”赤忠听到此处对庆忌摩拳擦掌地道:“请大王下令,以赤忠为先锋,强取盘门,夺下此城。”
前些日子因庆忌生死未卜,赤忠有心先攀上一棵大树,表现有所鬼祟,庆忌回来后对他并无指言片语的责斥,但赤忠心中有鬼,难免忐忑不安,此时迫不及待便想有所表现以示忠心,庆忌挥手制止,闪目看向季札。
季札此时已动了真怒,他立于山巅,双目微垂,不怒自威地瞪视着城头夫差,凛然喝道:“夫差,你定要用这万千子民的性命为你殉葬吗?”
夫差按剑冷笑,一言不发。
季札戟指怒道:“夫差小儿,真是冥顽不灵!”
他张开双臂,大袖垂拂,向城头军卒百姓高声说道:“吴国的士兵和子民们,不要随着夫差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了。放下武器,打开城门,只要不予抵抗,老夫可以保证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寿梦昔年有意传位于季札,季札的三位兄长也曾多次欲将王位让给他,因此造就了季札的特殊地位,他虽不是吴王,但是在吴人心中,他就是吴国的无冕之王,他有资格决定吴国的命运前程。
季札是一位君子,一位贤人,是吴人心目中道德品格毫无暇疵的一位圣人。所以吴人本能的相信,他说的就是对的。尤其是季札的三位兄长先后称王后,只要季札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得到吴王的许可和执行,以致于吴人已习惯了以他的命令为王命。这种观念,在吴人心中已根深蒂固。
季札这番话出口,城头的骚动更形激烈,每一个人都在左顾右盼,就像一群羊羔在寻找着头羊,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放下武器,所有的人都会起而效之。即便夫差身边的亲兵,在吴国大贤季札的威名之下,也已完全丧失了斗志,就连那些将军们都是一脸的彷徨。
最有力量的武器,不是杀人的利器,不是酷刑严法下的权威,而是人们发自内心的爱戴和心悦诚服的服从,能拥有这种强大精神感召力的人,也许一千年才会出一个,而季札,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人。
“当啷!”人群中不知是谁首先壮着胆子丢下了他手中的剑和盾,然后“哗啦”之声不绝,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夫差见状又惊又怒,咆哮道:“是谁弃剑?谁敢违抗寡人的命令!把他抓起来,抄家灭亡!”
眼见身边亲兵惶然四顾,一时竟鼓不起勇气去捉拿身边已放下武器的国人,夫差大吼一声,挥剑杀进了人群,像疯了似的乱劈乱刺,怒吼道:“寡人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不许放下武器,我才是你们的王,我才是你们的国君,统统拿起武器,抵抗到底!”眼见三军行将崩溃,夫差如颠如狂,挥舞着利剑一边大声喝令,一边挥剑猛砍,吴人虽依季子之言放下武器,等于已背叛了夫差,却仍不敢捡起武器同夫差为敌,几个人措手不及死在夫差剑下,其他的人仓惶四散,到处躲避着这个已失去理智的大王。
季札一手拄仗,一手前指,高声喝道:“城中吴人听了,夫差不知休恤民众疾苦,不以吴国江山社稷为重,他已不再是你们的王!你们可以打开城门弃械投降,可以拿起武器阻止夫差滥杀无辜,老夫会保证你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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