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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主帅是江南节度使杨温,但他所统领的已经不只是地方兵马,原本的江南水师只派在各处巡查,而这主力船队之中,全部是换上了边军中的精兵强将,比从前机警了不知多少。

炮声刚刚传来的时候,杨温匆匆走出船舱,还没有确定炮声的具体方位,却发现大船已经调整好了方向,顺流而去。

他仔细一听,炮声从沙洲那边传来,指挥船队调转的,果然是选了一条最快的道路。

“那张横、张顺、杜兴等人,貌不惊人,倒真是知机。”

杨温正在暗自赞叹之时,身后船舱之中,又有七八名英挺不凡,各具气度的将领走出。

当先一个“小李广”花荣侧耳倾听,耳廓微动,道:“官兵的炮声节奏之外,还有另一种炮击的节奏,战声极烈。”

“自从我们来支援节度使之后,江南反贼一向吝惜炮弹,这次的攻势如此猛烈,必定是粮食见底,想要做最后一搏了。”

杨温闻言,抚须说道:“既然如此,或许将他们彻底击溃的时机就在今日了。传我的号令,命道官、术士、橹手、帆手,不惜法力药石,全速前进。”

他一想到纠缠日久的反贼,可能今日就能彻底剿灭,不禁心怀激荡,往甲板上连行几步,就要登上船头,好等之后靠近战场的时候,第一个目睹江南反贼的惊惶。

他身边的副将连忙举起一把大伞,为他遮挡风雨。

就在这时,风中飞过亮晶晶的一片光芒。

杨温大叫一声,从船头上滚落下来,总算他武艺不凡,舞出一片泼风似的刀光,只有左肩被打出一个血洞。

他的副将却也倒霉,连滚落的机会都没有,直挺挺的站在船头,但雨伞和身子都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细碎的亮光穿透铁甲和血肉,继续打向船舱,被诸多将领齐声大喝的音波挡住。

定睛一看,那居然只是一些晶莹剔透的冰珠,音波震荡之下,冰珠粉碎,化作飞散的粉末。

众将跳到船头前方观望,只见大河中央,一叶小舟逆流而来。

船上诸多弓箭手张弓搭箭,一片蝗虫般的箭雨覆盖过去。

白袍飘动的方腊站在那小船之上,仰条向天吸了口气,无数利箭向他落下的过程中,速度渐渐放缓,箭头上被冰封,冷白的冰霜迅速向后覆盖。

他再一吐气,停滞半空的箭雨,便如同鱼群般惊散开来,胡乱的朝着官兵的大小船只上,射落回去。

官兵船队上,一声声沉闷的巨响传来,各级将领统帅麾下士兵,调动魔道浊气,所有船只之上,都仿佛升起一层乌黑云气,箭雨不能侵入,纷纷被弹开落入水中。

船头上的花荣手挽强弓,搭上了一支长达五尺,金光闪闪的雕龙利箭。

他手里这一把大雪射雕弓,能在漫天大雪,茫茫不辨之时,一箭射穿雪云,直取云层之上的金雕,最善于破除冻气之流的防御法术。

仅是弓弦拉紧的声音,就叫周围能够听到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脊背,头皮发麻。

他弓开七分时,左边“百胜将”韩滔,双手各藏着一个三角纸符,握成拳头,对着方腊的方向把拳头一碰。

方腊背后顿时浮出两个肉眼难见的小鬼,青皮皱脸,爪子尖利,一个把手插在他双耳之中,一个叽喳怪笑,奋力往他后脑里钻。

这种小鬼不是用活人魂魄炼制的,而是韩滔用道门高人所画的鬼图苦心观想,叫做“烦恼鬼”“失聪鬼”。

到了一定境界,足以白日显形后,要修炼者服下至阳法酒,坐在会自然发光的矿石之中,忍受八万四千毛孔刺肤之痛。

如此才能把小鬼练得非阴非阳,不怕雷法阳光,又不怕邪术血气,能在浊力滔天的魔道战场上来去自如,飞行绝迹。

右边“天目将”彭玘,张开双手,两只肉掌里面掀起肉皮,掌心里居然各长着一只眼睛。

那眼球纯黑,瞳孔纯白,一眨之下,就能叫前方的人视觉异常,分辨不出任何颜色,所见之处全是灰蒙蒙一片,所有立体景物的方位,也都会出现偏差。

若是功力稍弱一些的,被这眼中邪光一照,更是会当场失去平衡,天旋地转。

彭玘在战场上的时候,等闲三五百个骑兵,遇到这种法术,都得被当场弄得败散溃逃。

就在两人的法术同时落在方腊身上时,花荣的宝弓拉满,一抹金光离弦而出,仿佛钻到了空气里面,消失不见,再一眨眼,就到了方腊身前。

他们三个的配合,不假思索,天衣无缝,显出百战精锐的强悍之处,而周围其他将领挥动兵器发出的隔空气刃,也是恰到好处,紧随在花荣的利箭之后,有的贴水飞去,有的钻入水下,有的临空劈斩,不留半点生门。

可方腊只是两袖往外一拂,身上就荡开一圈光波,同时七窍发光,扒在他身上的小鬼便惨叫一声,化为青烟。

邪眼之术被光波反推回去,彭玘缩回手掌,攥着拳头,只觉得掌心里有钻入骨髓似的剧痛。

众将的气刃,无论水上水下,被这光波一荡,立刻泯灭,唯独花荣的金箭,威力不足,要方腊亲手捏住箭身,才得以止住来势。

“箭艺非凡!”

方腊赞了一声,折断金箭,“可惜今日就算有一百个花荣在这里,你们这数万大军也过不去。”

他不曾喊叫,声音却轰传到官兵的大船之上。

“你是方腊?!”

杨温站了起来,怒不可遏,身子节节拔高,“梁山的反贼就派你一个过来,也想拦下我们,救下沙洲的高托山?”

“三军听令,一起运转功力,激发法咒,护持船身。”

他源源不断的接收周遭浊气,肌肉贲起,骨骼也被撑得更加粗长,变的身长丈余,身上的盔甲一起变大,盘踞船头,扬刀大吼。

“碾过去!!!”

众将调度浊气,一起攒功,官兵的大船发出怒龙般的嗡响,压开水面,激起大浪,不断提速,撞向前方。

大船所过之处,船尾十几丈长的一段水面,都来不及闭合,有明显的凹陷尾迹。

杨温肩头的伤势已经被肌肉挤得闭合起来,手提大刀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俯瞰着那一叶轻舟。

他的兵将被边军处处比下去,无话可说,但对面的反贼也敢这么小看他,只派一个人来,实在令他怒火中烧,难以自持。

周围的花荣等人,箭已上弦,戟也扬起,只等着方腊杀上船头的那一刻。

天下没有哪个高手,能以一己之力,拦尽数万名百战不馁的魔道悍卒,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杀主帅,以求扰乱而已。

杨温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他们真处于劣势,也只凭自身支撑,不要其他兵将来援,叫其余官兵大舰,竭速赶往沙洲,务求先剿灭了那群反贼再说。

但在官兵那些庞然如古之巨兽的大船,靠近到一叶小舟三十丈以内的时候,方腊头顶上方,浮起一颗紫黑色的圆珠。

花荣等人的视线,瞬间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那颗珠子上。

那圆珠深邃无比,仿佛是太多太杂种类的矿物,太过浓郁的元气,全部凝缩于其间,只是存在于那里,都给人一种移不开眼睛的重量感。

毕竟,整整一库的上品神砂法酒,才能够炼成这样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汴梁城除了皇帝的宝库之外,陈希真、刘永锡、云天彪他们原本都在汴梁有府邸,尤其是陈希真麾下的诸多道官,个个都是敛财的好手,府库之中的上品丹石不在少数。

公孙胜只以为关洛阳把皇帝宝库之中的丹石用尽,就已经骇然失色,他却还不知道,关洛阳把查抄的各大道官家产之中,最上乘的一部分神砂矿丹,也全部都挑了出来。

先用天魔功,不分种类,不辨行属,把那些法酒丹石,全部吞噬殆尽,化为天魔真气,然后又从天魔真气,转化为最容易被人吸收利用的无为真气。

只不过,就算是经历了这样的吞噬、炼化、转变,依旧没有办法将丹毒全部去除,近似无为的矿物元气之中,还隐含着海量的魔道凶毒。

所以最后,关洛阳并没有把这部分矿物元气,凝聚成直接给人服食的丹药,而是炼制成了——用于兵解的无为魔珠。

兵解之术,不是消化,而是一种若即若离的融合,可以调动其中所有力量,也可以重新取出。

方腊可以尽情调动魔珠中的力量,等到肉身承受不住其中的丹毒时,再将魔珠取出,丹毒是神兵的一部分,自然会随魔珠离开他的肉身。

肉身复原,刹那之后,就可以再进行第二次的兵解、运用。

羽化百龙道场是框架,炼化道场中百般杂气为“龙珠”的法门,才是未来之身十年苦心孤诣的果实。

杨温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无为魔珠是什么,却本能感到不妙,主动从船头跳下,杀向方腊。

众人还在半空,方腊伸手一推,他们就只觉得身上前扑的力道被逆转过来。

顷刻之间,诸将全被推回了船上。

虽然这种手段伤不到他们,可杨温心中已经莫名的慌乱了起来。

为了抹平心中的惊慌,他向身边花荣等人说道:“不必惊慌,此贼最多打的船体有所损伤,不可能拦下我们所有人。”

“只要三军功力运转不绝,船体就不会崩散,这反贼终究只是做无用功而已。”

不错,此世从无在平坦地势上,以一人之力,截得住万军去路的先例。

“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数万魔道精兵全无遗漏的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