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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造了什么孽……”

“以后他怎么见人呐……”

还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

谢嘉琅躺在枕上,手指攥紧被角。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谢嘉琅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昨晚他好像梦见桂花树了,梦里有丝丝缕缕的甜香萦绕。

他常吃药,房里只有药味,哪里来的香?

“房里熏香了?”

书童青阳摇头,谢嘉琅不喜欢熏香,婢女仆妇从不焚香块熏屋子。

“郎君,是这个。”

青阳找到角落里的承露囊,“九娘送给郎君的。”

谢嘉琅想起家宴上见过的九妹妹。

皮肤雪白,头发很黑,胖乎乎的,手里捧着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发作的时候,她抓着木勺子,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恐。

大约是吓坏了。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谢嘉琅走到窗前,支起窗扇,“拿下去收着。”

青阳应是,拿着承露囊去了堆放箱笼的库房,随手打开一只落满灰尘的衣箱塞进去。

六房很僻静。

周氏不爱多事,谢六爷胸无大志,夫妻俩除了去正院晨昏定省,就关起院门过自己的日子。

夫妻俩布置房屋,忙了几天。

谢宝珠天天过来拉谢蝉去她院子玩,给她看自己的衣箱、五爷托人送回来的新鲜玩意。

到底是小孩子,谢宝珠愿意让谢蝉在自己房里玩那些新巧玩具,但是舍不得分一些给谢蝉带走。

谢六爷听说,一拍大腿,“委屈我家团团了!”

周氏也觉得愧疚。

在乡下时,她怕谢六爷抛弃自己,心里七上八下,还得强撑着不在人前露怯,以免被人嘲笑,好在有乖巧懂事的女儿陪伴,她才能捱过来。

来到江州后,周氏初来乍到,怕被人看不起,忙里忙外,却忽视了乖女儿。

第二天,谢六爷买了满满一车花布,搜罗来一大箱子奇巧玩具。

周氏领着仆妇婢女给谢蝉丈量,定好尺寸,马上动手裁新衣裳、新鞋袜。

谢蝉每天吃得香,睡得足,长得很快。

周氏舍不得好布料,要仆妇们衣裙往大了做,可以多穿些时日。

谢蝉的新衣裳赶制出来的这天,老夫人告诉周氏,孙女的名字取好了,请庙里和尚定的名字。

“蝉。”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和尚起了三个名字,写在签子上问菩萨,菩萨定的蝉字。”

老夫人信佛。

“这个字好!”二夫人立刻笑道,说了几句吉祥话,把儿子谢嘉文拉过去,“二郎,你前几天是不是学了首蝉的诗?”

谢嘉文吟诵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谢丽华也背了一句:蝉发一声时,槐花带两枝。

今天府里人多,分家出去的亲戚隔几天也回府问安,满满一屋子人,交口称赞,夸龙凤胎功课好,熟记的诗句多,老夫人膝下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二夫人的笑声一直没停过。

谢嘉武怕二夫人也要他背诗,转头扎进人堆里躲了起来。

谢宝珠扯谢蝉的衣袖,不满道:“什么风头都要抢!”

谢蝉笑笑。

蝉字好,她喜欢自己的名字。

屋里众女眷说着家常,一团和气,谢大爷在外面正厅和谢二爷、谢六爷一起招待亲族,商量生意上的事……

只少了大夫人和谢嘉琅。

大夫人一直推病不出,老夫人听之任之。

谢嘉琅也很久没出现在人前。

不管是谢府的人,还是来做客的亲戚,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起谢嘉琅,仿佛谢家的嫡长孙是二郎谢嘉文。

谢蝉看着人群里挺直腰杆,努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状、还是压抑不住骄傲欢喜的谢嘉文,心里暗暗想,假如谢嘉琅在这里,也会得到这么多夸赞。

他可是日后榜上有名的一甲进士。

谢嘉琅博闻强识,记忆力很好,典章制度、律法条文熟记于心,李恒经常要他随侍左右,以便随时咨询。

那一年的进士,谢嘉琅的仕途最坎坷。

据说他得罪权贵,家世一般,又没钱打点疏通,被打发到偏远地方出任知县,县衙穷得只有两张凑不齐八条腿的破桌子。

他能从穷乡僻壤一步步重回京师,得到李恒的倚重,靠的是真才实学。

夜里,谢蝉从谢六爷送给她的宝箱里翻出一套文房四宝,捧到谢六爷跟前。

“爹爹,我喜欢。”

谢六爷揉揉谢蝉的脑袋,“爹爹再给你买一套?”

谢蝉摇头,拈起一支笔,在纸上划拉几下,“爹爹,我也要学写字,学背诗。”

谢六爷呆了呆。

“团团想上学?”

女儿年纪小,才刚接回家,他压根没想过给女儿开蒙的事。他才学平庸,周氏不认识字,夫妻俩都觉得女儿长大了只要学会看账本就行。

“团团这是看哥哥姐姐都会写字,想跟着一起玩,真让她学,她肯定哭。”周氏捏捏女儿鼻子,“学写字不是闹着玩,每天要早起,你起得来吗?”

谢蝉有点苦恼。

她不想早起,可是小院不如乡下好玩,每天吃吃睡睡,难免无聊,她想找些闲书解闷,必须先“学会”认字。

谢蝉点头:“我想学。”

谢六爷抱起谢蝉,蹭她的脸:“团团想学就让她学吧,要是不好玩,咱们就不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