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老夫人点头。

她不知道长孙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是这话她还是要说,谢嘉琅心里肯定恨谢嘉文,她必须警告他,假如他想对谢嘉文不利,谢家容不得他。

*

第二天,全家人都来送谢嘉文。

二夫人让下人多为儿子准备些干净被褥衣物,箱笼装了满满一辆马车。

老夫人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拉着谢嘉文,千叮咛万嘱咐,“好好读书,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还是回来住。夜里别熬灯费油,仔细把眼睛看坏了……”

谢嘉文笑着连声答应,和众人告别。

角落里,谢蝉拽着谢嘉琅的袖子摇了摇:“哥哥,路上小心。”

谢嘉琅抬手,拍拍小娘子的发顶。

“嗯。”

*

下过几场春雨,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

院子里的结香开了,密密麻麻,黄得娇嫩。

晨光熹微,谢蝉被酥叶叫起来:“九娘,吕家来人了,老夫人叫你过去。”

老夫人还交代,要谢蝉打扮打扮。

“听说是来了贵客。”

谢蝉头上梳双环髻,眉间贴花钿,簪一朵通草花,碧色丝绦垂至腰间,葱白窄袖衫,丹红长襦裙,挽银泥披帛,到了正堂,款款下拜。

堂上一个妇人笑道:“难怪我们夫人成天念叨着,果然伶俐,谁见了不喜欢?”

说着话,一把拉住谢蝉,含笑打量。

谢蝉发现吕夫人也在座,笑着问妇人:“干娘近来可好?”

妇人见她聪慧,脸上笑意愈浓。

“夫人一切都好。”她一面摩挲谢蝉,一面转向老夫人和二夫人,“这次我回岳州,夫人再三叮嘱,叫我一定要来江州走一趟,替她看看干女儿,我心里还纳闷,这小仙童一样的干女儿是什么模样?见了府上小娘子,总算明白了!”

大家都笑。

妇人是张夫人家的仆妇。

当年张夫人离开江州后,仍然时不时托人给谢蝉送些玩的吃的,后来在信上认了谢蝉做干女儿,谢蝉每年给张夫人寄拜帖,做几双袜子。

张夫人托仆妇给吕家小娘带了礼物,单给谢蝉带来一对珍珠头花,说是京师那边时兴的样式,用珍珠串成头饰,光泽映衬之下,鬓发愈显得浓黑。

“夫人说小娘子头发乌黑,戴这个好看。”

老夫人和二夫人交换一个眼色。

对大族贵妇人来说,认干亲不过是寻常客套而已,谁家夫人都有几个场面干女儿,没想到张夫人是真喜欢谢蝉。

老夫人留张家仆妇吃饭。

饭后,有小丫鬟过来找谢蝉:“九娘,四郎带着吕小郎要进大郎的书房。”

谢蝉皱眉,找个借口出来,赶到谢嘉琅的院子。

谢嘉武正在对看守院子的仆妇发脾气:“我们不过是进去看看,滚开。”

仆妇不敢应声。

谢蝉踏上石阶,扬声道:“四哥,长兄不在,他的书房我锁起来了,只有我能进去,你想看什么书?我进去帮你拿。”

谢嘉武支支吾吾。

他身边的吕鹏一听到她的声音,响亮地啧一声。

谢蝉一笑,低头撸袖子:“怎么,吕家哥哥,想打一架吗?”

吕鹏转过身来,朝天翻白眼。

上次两人见面是在灯节的时候,吕鹏和谢丽华定了亲,在谢蝉跟前摆姐夫的款,态度嚣张,谢蝉只是笑,趁他不注意,手里的灯往他袖子底下一放。

不一会儿,衣袖烧起来。

谢蝉头一个惊叫:“吕家哥哥,你身上着火了!”

她扑到吕鹏跟前,又是踢又是打,一边叫着灭火,一边对着吕鹏脸上身上招呼,下手毫不手软。

吕鹏气得发抖。

偏偏他的伴当还对围过来的人说:“幸好九娘即使发现,奋不顾身地帮郎君灭火……九娘不计前嫌,心肠真好。”

吕鹏无可奈何,以前他以大欺小,可以随便欺负谢蝉,现在谢蝉一天天长大,在他面前凶悍,到长辈跟前却乖巧柔顺,次次挨骂的都是他,他觉得自己好冤!

“我懒得欺负你。”吕鹏下巴抬起,“我过来借本书。”

谢蝉拦在院门前,继续撸袖子:“什么书?我给你拿。”

吕鹏不说话,看着她白皙的脸庞,清澈的杏眼,脸突然红了。

“噗嗤。”

一声笑声传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小九娘?”

院墙上一道身影跳下,锦衣绣袄,装束华贵,一双含笑的凤眼,气质温文儒雅,凝眸端详谢蝉。

谢蝉看到他的脸,头顶似有惊雷闪过,瞳孔猛地张大,心头狂跳。

她的惊愕,来人尽收眼底。他得意地扬眉,朝吕鹏二人道:“既然不便进去,那就算了,我们去别处。”

“小娘子,得罪了。”

锦衣少年朝小谢蝉一拱手,飘然离去,姿态潇洒。

吕鹏巴不得听到这一声,抬脚就走,他们是来找“那些书”看的,怎么能和小九娘开口呢?

一行人匆匆离开。

谢蝉仍然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看不见了,她还呆立着,一动不动。

仆妇唤她:“九娘?”

谢蝉醒过神,猛地掉头,冲进谢嘉琅的书房,跑得太急,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她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心脏还在狂跳。

书房里一股淡淡的药味,书案前空空荡荡,没有长兄的身影。

谢蝉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镇定,走到书案前,翻开谢嘉琅抄写的一卷书。

他的字开始显露锋芒,锋利刚劲。

她看着他的笔迹,慢慢冷静下来。

*

吕鹏和谢嘉武带着客人去谢嘉文的书房翻找一通,找到两本书。

锦衣少年带着书回房,往榻上一歪,长腿一翘,抓一把瓜子,一边看,一边抖腿,一边吐瓜子壳,最后摇头道:“不够下流。”

他甩开书,嫌弃道:“这江州的书肆怎么都那么规矩?只卖圣人之言和正经书,想找点新鲜故事看,还得去闯人家书房。”

随从劝道:“郎君,您暂且忍忍,这江州自然比不得咱们京师繁华。”

锦衣少年叹口气,百无聊赖,抓起一面铜镜,揽镜自照,抹抹头发,忽然笑了。

“刚才那个谢家小九,看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亏得堂婶一直夸她,说她大方。”

随从笑道:“郎君风采过人,谢家小娘子这样的人家,从来没见过贵人,看到郎君,一定以为郎君是神仙下凡。”

锦衣少年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叹口气,“哎,本公子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小娘子一眼就喜欢上了我,我却只是个过客,可怜,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