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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们对望几眼,不敢吭声。

李恒俯身,直接攥住谢蝉宽袖间露出来的手腕,扣紧,低头,咬走她刚刚拈起的一块烤肉。

谢蝉双眉略蹙,轻轻挣一下,要收回手。

李恒手上微微加了力道,攥得更紧,凤眸扫一眼其他人。

妃嫔们放下盘子,识趣地起身告退。

李恒一掀常服袍摆,在谢蝉旁边的席子上坐下,右手还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像是在搂着她:“兔肉这么好吃?皇后舍不得分一点给朕?”

谢蝉知他此刻看着神情平和,其实乖张阴鸷,可能已经动怒,便不挣扎了,抬眸望向远方熊熊燃烧的篝火,脸上的笑容端庄得体:“圣上喜欢吃,那就都给圣上了。”

“皇后……”

李恒左手抬起,捏住谢蝉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阴冷的视线凝视她。

谢蝉朝他微笑,清澈的杏眸倒映着他冷峻的脸孔。

李恒声音突然一低:“阿蝉……你在生气。”

谢蝉仍然微笑着,摇摇头:“圣上,臣妾没有生谁的气。”

她不生气,因为已经不在意了。

篝火烧得哔啵作响。

僵持间,梧桐宫的宫女快步走过来,跪地叩头,“圣上,贵妃娘娘腿上的伤又流血了,怎么都止不住……”

姚贵妃打猎时受了点伤。

宫女等着李恒发话,一脸惊慌。

谢蝉有点想笑。

血止不住那就去找太医,为什么非要来请李恒?

不过是姚玉娘向她示威罢了。

姚玉娘其人,对皇后之位有极强的执念,明明已经是锋芒盖过皇后的贵妃了,犹不满足,三天两头就要挑衅一下谢蝉,彰显自己的存在。

谢蝉一语不发。

她今天出宫游玩,心情愉快,不想掺和李恒和姚玉娘的事。

李恒沉默,松开谢蝉,起身走了。

谢蝉低头揉手腕,他刚才扣得很紧,腕上留下一道暗青的指印。

夜色深浓,篝火也驱散不了冬夜寒意,谢蝉又坐了一会儿,回帐篷休息。

帐篷里烧了火盆,很暖和。

谢蝉洗漱了便睡下,没有等李恒。

姚玉娘今天摔下马,受了惊吓,还伤了腿,今晚李恒不会回来的。

李恒果然没回来。

谢蝉沉沉睡去。

“你们是什么人!”

“娘娘!”

“护驾!护驾!”

一阵尖锐的喊叫声惊醒谢蝉。

她拥着暖被坐起身,帐篷里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

牛皮帐外,火光冲天而起,杂乱晃动的人影映在帐上,喊杀声、叱骂声、宫女的尖叫、太监的嚎哭、马匹的嘶鸣、刀剑击打的声响……

夜色中,营地乱成一团,有人高喊圣上不在主帐,指挥使挥动旗帜,身着甲衣的禁卫军如一道道洪流,齐齐冲向李恒所在的方向。

大帐这边空出一个缺口,越来越多持刀的人影扑了过来,身如鬼魅,似要将大帐撕得粉碎。

谢蝉不寒而栗,以为自己身处一场混乱的梦境中。

遽然,脚步声飞快靠近,几道黑影如利箭一般闪进内帐。

亲卫踉跄着追进来,吼叫示警,长刀斩下。

黑影转身格挡。

不过是几个眨眼,亲卫相继软倒,喷涌的鲜血溅湿帐幔。

黑影下手干脆利落,手中刀光闪烁,乱刀劈砍,亲卫转瞬间成了一滩滩肉泥。

谢蝉毛骨悚然,手足僵直,一动不能动。

几道黑影同时转过身来,黑暗中,几双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眼睛盯着谢蝉,一步步走向床榻。

绝望和恐惧死死地攫住了谢蝉,她头皮发麻,冷汗浸透衣衫,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凄怆之下,喃喃地道:她要死了?

“皇后娘娘!”

仿若幽暗的修罗地狱里骤然降下一道佛光,一道男人严肃、沉着的声音响彻大帐,有人持着火把冲了进来。

黑影们手中的长刀落下。

谢蝉认出那道声音,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在刀刃交错的寒光中一骨碌滚下床帐,然后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快爬起,往外面冲过去。

黑影错愕,很快追上来。

身后有长刀挥砍的破空之声,飞扬的长发被刀刃割断,飘散而下,死亡气息近在咫尺。

谢蝉不敢回头,用尽全力狂奔。

“谢嘉琅!”

她颤抖着喊了一声,绝境之下,再也吐不出其他声音了。

冲进大帐的男人转头,两道电光般锐利的目光落到谢蝉脸上,丢开火把,提起剑,冲到她身边,脸上、身上、剑上一片猩红,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黑影袭来,他提剑挡在谢蝉身前,一边和黑影厮杀,一边护着她退出大帐。

谢蝉还在哆嗦,惊惧之下,下意识拽住谢嘉琅的衣袖。

他袖子粘稠,上面全是血。

她的手指滑落下来,尚来不及再抬手去抓,谢嘉琅背对着她,左手一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掌,拽着她奔跑。

“娘娘。”

血腥的厮杀屠戮中,他的声音沉静如深水,“往前跑,别回头。”

谢蝉紧跟着他,竭力狂奔。

不断有人朝他们冲过来,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有亲卫,有惊慌失措的宫女,有刺客,有受伤的马匹。

晃动的刀影始终缀在身后。

谢蝉不敢回头,不敢分心,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她什么都没看进眼睛里去,只知道牢牢跟紧谢嘉琅,不要命地奔跑。

等他们在混乱中冲出营地时,身后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谢蝉没力气了,速度慢下来。

身后,箭矢划破夜空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蓬箭雨飞扑而下,嗖嗖数声,箭矢扎进泥地。

谢蝉寒毛直竖。

是铁弓,刺客哪来的铁弓长箭?

她齿间满溢血腥气,费力抬起沉重的双腿。

谢嘉琅攥着谢蝉,一声不吭,突然站定,侧耳倾听一会儿,找准一个方向,几乎是拖拽着谢蝉,在黑暗中继续狂奔。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谢蝉累得想吐,前方忽然有高亢的嘶鸣声传来,几匹受惊的马在林地里打转,谢嘉琅冲过去,拽住其中一匹的缰绳。

谢蝉牙齿打颤:“我、我不会骑马。”

谢嘉琅面色不变,直接打横抱起谢蝉,送她上马背,跟着翻身而上。

“娘娘,恕臣无礼。”

他先告罪,然后抬手解下谢蝉头上缠发的丝绦,绕着两人的腰缠好几圈,捆结实了,轻踢马腹,驱马往营地相反的方向驰去。

惊马在林中横冲直撞,谢蝉觉得自己随时会被颠下马背,她伏在马背上,两手紧紧地抓着马颈上的鬃毛。

每次快要滑下去时,腰上丝绦一紧,她便感觉踏实了点。

要是掉下去的话,谢嘉琅不会不管她。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露水,天边渐渐浮起鱼肚白。

谢蝉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快马停了下来,谢嘉琅抱着她下马,把她放在一块平整的草地上,俯身,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绯色官袍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一股恶臭血腥味,但是她很冷,没有拂开,朦胧中攥紧衣袍,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