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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蝉端着一盆热水走出来,抬起头。

“我不打扰张公子和范娘子了。”

孙宗朝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开。

谢蝉看着孙宗的背影,皱眉,小声道:“多谢张公子帮我掩饰身份。”

张鸿笑着摇头,不以为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十三岁就为美人和京中那群恶少打架,谁家不识我张家三郎的名声?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多一桩风流艳事而已,九娘花容月貌,有情有义,是我张鸿占了便宜……”

他上前,抬手接谢蝉手里的盆,朝里看看,“谢大人还没醒?他的伤势好点了没?”

“他身上有点发热,我刚给他擦了药。”谢蝉看一眼张鸿的胳膊,端着盆往旁边躲了下,“张公子,你也受伤了,我来吧。”

张鸿想起自己的伤,失笑,跟上谢蝉,看周围没人,小声说:“九娘,咱们也是患难之交了,你就叫我三郎吧,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在殿下面前,你也这么叫。”

谢蝉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

门关着,窗户只开了一条细缝,雨声很轻柔。

床上的谢嘉琅睁开眼睛,起身,伏在枕上咳嗽了几声,抬起头,目光从细缝望出去。

院子里,谢蝉和张鸿坐在药炉前说话。

谢蝉双眉略蹙,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风,张鸿坐在她对面,一会儿伸长脖子看药煮好了没有,一会儿凑到她跟前含笑说话。

他生了双桃花眼,带着笑和人说话时,眉眼间仿佛饱含情意,坦荡真诚,让人情不自禁地放下防备,生不出一丁点恶感。

谢蝉不怎么理会他,不过听着听着还是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蹙着的眉慢慢舒展,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笑意,唇角微翘,似嗔似喜,眼波温柔如水。

谢嘉琅垂下眼睛,按住隐隐作痛的伤口,轻轻咳嗽。

“谢大人醒了!”

坐在门口的随从惊喜地道。

声音传到院子里,谢蝉呆了呆,立刻站起身,快步朝屋子走来。

张鸿紧跟在她身边。

谢蝉推门而入,几步冲到床边,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嘉琅,目光灼灼。

谢嘉琅也望着她,眸光黑而沉。

他下颌冒出了青色胡茬,一声不吭地看着谢蝉,眼神和平时大不一样。

谢蝉怔住。

四目相对,都没开口说话。

张鸿领着闻讯赶来的军医走上前,军医掀开谢嘉琅的衣领看了看伤口,为他诊脉,交代几句,出去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

谢嘉琅合上衣襟,问。

张鸿坐下来。

“在一座庄子里,庄上的人都跑了。八皇子和九娘准备偷偷渡河去找我们,我们运气好,正好赶上了……”

他说完来龙去脉,最后道,“殿下派人去打探消息了,殿下说我们先留在这里养伤,等其他几路人马赶过来。”

谢嘉琅静静听着,颔首。

两人谈话,谢蝉退出来,脸庞热意渐渐褪去,这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扇子,她笑了笑,把扇子放下了。

“于庄县里没有存粮,他们回城据守,我们只需要切断他们的粮道,事半功倍。”

屋里,谢嘉琅道。

张鸿疑惑:“这些来路不明的暴民也有粮道?”

谢嘉琅肯定地道:“有,他们围城数日而不散,粮食从何而来?一定有粮道。”

他怀疑那些粮食就是粮仓里失踪的存粮,只是现在没有证据。

张鸿脸上露出神思的表情,“我待会去禀报八皇子。”

“河东情势复杂,我会写一封密折,请张指挥使带回京,面呈圣上。”谢嘉琅望向门口的方向,“这里是险地,九娘不宜久留。”

张鸿会意,思索一会儿,道:“谢大人放心,我已经把身边最得力的侍从派去照顾九娘,他们可以护送她回京。”

谢嘉琅的目光落到张鸿脸上。

张鸿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道:“谢大人,九娘对我情深义重,你尽管宽心,我张鸿绝不会辜负她!”

他笑笑,“谢大人就如同九娘的长辈,我准备派人去平州城拜访尊长,谢大人觉得如何?”

谢嘉琅沉默。

孙宗为了弥补过错,刻意讨好张鸿和谢蝉,说了很多讨好的话。

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听见孙宗描述谢蝉为了张鸿跋涉进京,知道他遇险,不顾一切赶来于庄县救他,为他舍身忘死。

她说张鸿是她男人。

现在,张鸿在他面前承诺不会辜负她。

“我不能为九娘做任何决定。”他脸色平静,“一切看九娘的意思。”

“是这个道理,我去问九娘。”

张鸿笑着说,起身出去了。

“九娘!”

“三郎,你……”

屋外传来他和谢蝉的说话声,雨声中听来,都带着笑意。

透过窗纸,两人的身影挨得很近。

张鸿忽然凑近,俯身亲昵地在谢蝉耳边说了句什么,笑着跑开。

谢嘉琅闭上眼睛。

一双靴子踏进来。

谢蝉进屋,手里捧着刚煎好的药,送到谢嘉琅面前。

没等她开口,谢嘉琅睁眼,接过药碗,视线牢牢地落在她脸上,几口喝完碗里的药,咽下去。

“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他放下药碗,吩咐门口的随从,声音嘶哑。

随从应声,转身出去,从外面合上门。

已经是傍晚了,屋子里陷入昏暗,光线暗沉。

谢蝉坐在幽光里,感觉谢嘉琅投向自己的目光沉沉的,不锐利,像水,看着波澜不惊,其实波涛暗涌,四面八方涌过来。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睛。

谢嘉琅的眸光随着她颤动的眼睫闪了一闪。

他垂眸,“九娘,我有话和你说。”

他没叫谢蝉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