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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逃了一些?

于是张孚敬对翟銮说道:“仲鸣此前是刑部郎中,如今是广东提学,你知道陛下派你来广东是做什么的吗?”

翟銮脸都白了:“……抚台,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整个广东,也只有用修敢这么做。”张孚敬表示佩服,“他执意如此,本抚只能请汪臬台派些人跟着他。但下一步,恐怕还需从仲鸣你这里入手了。仲鸣,你意如何?”

翟銮知道来广东会配合着办一些事,但杨慎的阵仗吓到他了。

“抚台,这不是寻几个罪证确凿的革了功名了事就能行的啊!杨用修如此大张旗鼓,处事岂可偏颇?”翟銮声音苦涩无比,“下官岂非要革掉广州府大半生员、举人之功名?那么多官员及其亲朋,岂非都有了罪状?”

他忍不住吐槽一句:“杨阁老知道这件事吗?”

“你说呢?四月初一才开始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吧。”

张孚敬佩服就佩服在这里:杨慎疯了,而这事传遍诸省后,杨阁老这下是真的成了变法派党魁了。

陛下听闻后,是会连声称赞杨慎还是怪他坏了大局就不得而知了。

张孚敬事务繁忙,他不可能关注着杨慎是怎样一个心路历程。

总之现在看来有一点是挺明白的:来了广东后,他大概受了不少刺激……

“那下官该怎么做啊!”翟銮心里直骂娘,同时又忐忑地揣摩着朝廷的真实态度,思索着他翟銮在各处的田地该怎么处理。

张孚敬叹道:“依本抚之见,仲鸣不如去寻用修,陪他走上几日再说吧。怎么处置,他也没说,只是先一家家拜访。”

翟銮不想去,十分不想去!

他这个一省提学都到场了,那不就是帮着威胁吗?

隐田本就国法不容,还逃田赋、逃徭役?功名还要不要?

但他又必须去。

官司迟早会打到他这来,迟早也会打到张孚敬这里来!

翟銮匆匆赶到番禺县城外白云山下时,惊奇地发现祝允明他们也到了这里。

而他们正看着蹲在田埂边、官服下摆别到了腰间的杨慎。

堂堂府尊的鞋子上和手上都有泥,他就是捏了一把土,然后站起来微笑着说道:“上等田。”

翟銮和祝允明他们的表情和心情只怕是差不多的:你是老农?你懂田?捏一把土你就知道是上等中等下等了?

杨慎不管这些,他反正就是来给压力的。

站在他旁边的某举人脸上笑得勉强至极,又不得不说道:“府尊,还是先到寒舍坐吧。”

杨慎却看到了翟銮,眼睛一亮:“仲鸣?还没恭喜仲鸣升任按察副使、提学广东,不意竟在此相遇。”

该举人脸色更差了。

“……用修,别来无恙……”都曾是在翰林院呆过的,老相识了。

杨慎笑容满面地跟他介绍:“这三位便是吴中四大才子,如今都得陛下赐了同进士出身,供职皇家万法馆。提学到了广东,正可勉励生员们呐!”

“……我和三位供奉一同南下的。”

“今日真是难得。”他又笑着对主人说道,“宗伯亲临,吴中才子也在这,当浮一大白,留下些好句佳作啊!冯老爷,你以为如何?”

“……不敢!府尊折煞学生了……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寒舍蓬荜生辉。宗伯大人、府尊、三位供奉、诸位大人,这边请……”

他心里骂骂咧咧又战战兢兢,但只能堆着笑请他们往自家宅院走去。

三大才子看杨慎把官袍解开了,腰上又沾了些泥。而他旁后,全是一个个表情忧虑的府县诸官。

偶尔要赔笑时,就像哭一样,而且每个人都颇为憔悴。

还没走到宅院门口,只见一个府衙胥吏又带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农夫过来禀报:“府尊,冯家佃户小的已经请来了。”

“来来来,一同进去。不用慌张,本府就是问问农事,体察一下民情。”

府尊是状元公,是文曲星,广州府百姓现在是知道的。

但府尊最近在番禺乡下到处转是为了什么,他们也是知道的。

因此他们扑通就跪下了:“府尊大人,草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冯举人吓得一张白脸又快黑了,却不敢插嘴。

“自己耕的田,往年收成多少也不知道吗?”杨慎已经熟练了不少,仍旧笑得和煦,“不用怕,本府就是体察一下民情,绝不问你们不知道的。来来来,先到院子里再说。”

乡民们眼泪都下来了:“草民就在这里回话吧。”

“先起来,先起来。”

杨慎伸手去扶他们,于是几个佃户也畏畏缩缩地不敢让他碰,站起来挤在一起。

你推我搡的,只有一个满脸黝黑、皱纹密布的老人家被推在前头,几个人都发着抖。

各色官服和皂衣胥吏们围在一旁,每个人的表情体态都那么丰富,三大才子只觉得这个画面过于有冲击力。

……陛下让他们到广东来便览的“风物”,莫非就是这些?

那是堂堂状元公、知名清流、首辅之子杨慎?

就在杨慎化身泥石流猛冲广州府之时,这里发生的事终于呈到了北京。

御书房里,依旧开着日常的老年学习班。

“陛下,广东急报!广州知府杨慎亲率阖府命官及属县命官一一拜访当地士绅,体察民情,细问田亩人丁……”

高忠话音还没结束,已经接受“再教育”半个多时辰的杨廷和本就头脑晕乎,这时陡然闻听噩耗顿觉眼前发黑,摇摇欲坠后就歪倒了。

一来一回的消息,延绥巡抚姚镆还没到任。

十七罗汉以及张璧、顾鼎臣顿时都懵了,杨廷和身边的蒋冕赶紧扶住了他。

“……快宣御医!快去备点参茶!”

朱厚熜吩咐完也离开了御座走向杨廷和,只见蒋冕正对着杨廷和的人中一顿猛掐。

杨廷和很快醒转,只看到好多脑袋都凑在一起望过来,脸上都是关切的表情。

他悲从中来,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造孽啊!

我怎么真成变法派党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