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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杨廷和的地位始终没被动摇的原因吗?

现在,费宏就是杨廷和所说的掣肘,那么需要陛下圣裁的是什么?

对支持杨廷和革弊图新的决心!要为他树立足够的权威!

但为什么感觉有点假?

“陛下!”孙交忽然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此时既已于朝会之中公开议及,当集思广益令众臣各抒己见。新法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试行,有什么其他法子可以富国,群策群力之下,朝廷也不致争议不休,万不可仓促决断!”

大家迷惑了。

孙交,皇帝的老乡,顶替袁宗皋的帝党领袖。他这番持重发言,却是隐隐站在费宏这边啊。

那陛下与杨廷和在变法上真的是一致的吗?

封闭议事已经十个月的国策会议,里面涌出团团迷雾出来。

起初,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朝堂上的辩论,只是曾出现过无数次的方略争议。

直到这场辩论在随后几月里波及到几乎每一个人,带着血……

……

收到京城回音的时候,广东已经到了四月下旬。

杨慎已经拜访到了靠近惠州府的县界,桂萼前来探望他。

桂萼的小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看着杨慎黑了不少的面容连声说道:“用修真有古人之风,失敬,失敬……”

饶是桂萼,也只敢想着统一科则,缩小官吏上下其手的空间,让老百姓的负担少一点是一点。

他从不敢想着直接对士绅富户动刀。

杨慎的身后还跟着三大才子。

确实并不颠簸,反正每到一处都是吃住在士绅家里,但他们现在的心理状态不太好。

每日都仿佛站在暗流汹涌的巨浪之巅,谁都清楚杨慎的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

臬司衙门的兵保护着杨慎,广州府的官员们都在,当面杀起来是不可能的。但强撑起来的笑脸背后都是怨气、怒气、杀气,三大才子是感受得到的。

而行走于乡野之间,见到羸弱衰病的乡民劳苦于田间,面对官员胥吏时战战兢兢的胆寒姿态,也都落入他们眼底。

他们对杨慎的感觉和现在的桂萼很类似,只见刚毅的杨慎沉郁地说道:“什么古人之风?无非是借家父之威肆意妄为罢了。朝廷如何决断我不管,我只是不想愧对我所读的圣贤书。”

一段时间下来,杨慎说话掉书袋都越来越少了。

两人正在县界闲聊,不远处一队仪仗急匆匆地赶来了。

“府尊……哦,桂府尊也在。”当先赶来的人对他们行礼之后焦急地对杨慎说道,“朝廷有旨意下来,黄参议行文府衙,请府尊速回府衙接旨!”

那队仪仗就是来接杨慎的仪仗,轿夫抬着空轿在田间奔走过来,显得匆忙至极。

“这么快。”杨慎算了算时日,随后却对旁边松了一口气的同知、通判们说道,“本府回府衙接旨,你们继续代本府拜访查问!”

“……是。”心里把杨慎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们也只能听命。

“子实兄,我先去了,改日再请教!”

看杨慎利落地走向仪仗,桂萼小眼睛里满是感叹:真壮士也。

可这件事究竟会走向何方?

广州城内,有人却比杨慎更早知道了那密旨发出两天后朝会上的情形。

今天恰好某乡绅的大寿,借寿宴的机会,主人家的书房里人不少。

“如今看来,蒋家月初提出来退股,实在不妙!”说话的人满脸阴沉,“南京传来消息,蒋昇以兄弟同列高位的理由请辞了,辞表应该还没递到御前!”

“陛下密旨到广州,听说只宣张杀头、黄佐、杨不修和那个魏彬听旨。”有人声音里很恐惧,“魏彬是江彬的姻亲,他为什么还没死?傅伦自尽了他都没事,到底是陛下在保他还是杨廷和在保他?”

朝廷许多事对他们来说毕竟也是迷雾,如今朝廷的水更浑了。

远影楼上常出现的那个摇折扇的雅士也在这里,他眼里目光锐利地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晚辈且试着剖析一下当前局势。”

“存忠,你快说!”

广州府举子郑存忠合起折扇说道:“陛下藩王继统,日思夜想首要大事定是皇位稳固!八虎余孽,张永、魏彬、谷大用全部活着,只有各方都需要借助他们才可能!依晚辈来看,这变不变法,实则既是皇帝找出的由头,也是杨廷和找出的由头!”

“此言何意?”

“杨廷和盘踞朝堂多少年?门生故旧遍天下!郭勋、陈金在广东吃得多饱?王琼那些人个个都曾跟内臣、幸臣走得近。陛下重用他们,清流不答应!杨廷和若不穷追猛打,反而能始终拿着这些把柄。陛下始终是要用人治国的,异论相搅才是上策。诸位长辈忘了日精门那把火吗?”

众人若有所思。

郑存忠继续自信满满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藩王继统的陛下,绝对难以容忍杨廷和继续掌握朝纲。继统不继嗣,只在名分上立威简单,要使旨意能到地方却绕不开层层官府!陛下若稳如泰山,傅伦何须自尽?他是帮陛下、帮宫里办事的!只有变法,让杨廷和不得不揽起这桩大事,才能阻止陛下不断提拔变法新臣。”

“依晚辈来看,杨廷和不是真要变法,而是借变法揽政擅权!要不然,真要变法岂能有杨慎那种粗暴做法?要不然,孙交何须让朝臣共议?诸位别忘了,后宫之主早已定了下来是孙交之女!”郑存忠颇为感慨地说道,“陛下设御书房,设国策会议,本是为了分杨廷和之权。但没想到几桩事情下来,参策里杨廷和的人倒越来越多了。陛下保的人,还大多戴罪在身!”

“那依存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郑存忠再次利落地撑开折扇:“煽风!天下群情汹汹,杨廷和要借这把火让陛下看到治国仍然要靠他那些人,陛下要借这把火让天下士绅先把矛头对准杨廷和与他的党羽!他们一个个在上面争权,倒搅得我们地方不得安生。把火点起来,帝党会利用起来的,费宏也会利用起来。杨廷和想让陛下在国事上低头,也会利用起来的。”

“所以说,魏彬是谁保的不重要,陛下法统已稳,下一步想掌稳大权的意志才最重要!新法之争既已从国策会议上转向了朝堂,那就说明杨廷和暂时压不住!费宏还朝十个月,不鸣则已,既已发难,自是有把握!陛下召他还朝,难道不是为了作为杨廷和的替代?”

各种各样莫名猜想传遍一处处,人人都能根据每个人此前的言论行事和立场来进行分析。

这些论断,参策们是不是都全然考虑到了所有细节?

在江西为父亲守孝的王守仁也收到了密旨,看完之后久久无语:玩得有点大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