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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好吧……”

没人授课,就意味着刘亨等人不能进宫,他就没办法得知宫外的消息。

赵恒一口气杀了数千道人,数位赵氏宗亲,这其中产生的风波,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平息的。

皇城上的鼓声还没有停歇,这说明玉清昭应宫里的人还没有死完,里面的火也没有熄灭。

一个庞大的宫殿群被点燃,数千道人置身其中,不是一晚上就能烧干净的。

之前他以为皇城上的鼓声是礼乐,如今才明白,那鼓声大概是为了掩饰玉清昭应宫里的哀嚎。

用鼓声,掩饰了玉清昭应宫的惨剧,同时又用鼓声,告诉了城外百姓,皇宫中在举行一场盛典。

至于那冲天的火光,大概会被解释成祭祀神明所点燃的神火。

“杀人的同时,还迷惑了百姓,手段虽然简单,却有奇效。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寇季坐在东宫门前的石台阶上,喃喃低语。

赵受益正陪着赵絮在院子里折柳。

一个清瘦的身影,着一身绯色的官服,从东宫门口进来,缓缓踱步到了寇季身前。

他听到了寇季的话,低声道:“谈不上迷惑百姓……官家此举,杀伐过甚,百姓还是不知道为好。”

寇季侧头,看到他,愣了愣,起身拱手道:“下官寇季,见过大人。”

绯色官服,只有四品,以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穿。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是四品官。

寇季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能够出现在东宫的,除了一些教授赵受益的先生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东宫属官。

而东宫属官,寇季大多都见过。

唯有一人他没见过。

左庶子,晏殊。

晏殊瞧着寇季,缓缓点头,道:“不必多礼……”

顿了顿,他又唏嘘道:“要论手段的话,你的手段远比我高明。你只是张了张嘴,就让上万人命陨。而我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掩饰杀伐的法子。”

寇季一愣,沉吟道:“以鼓声掩盖玉清昭应宫哀嚎声,是你想出来的?”

晏殊瞥了一眼寇季,淡淡的道:“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左庶子是怎么来的?真的是靠你祖父赏识?我不到三旬,官居四品,若是没有功劳傍身,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寇季缓缓点头,又道:“你擢升左庶子多日,为何今日才来东宫?”

晏殊一愣,似笑非笑道:“你在质问我?”

寇季摇头道:“只是好奇……”

晏殊叹息一声,沉吟了许久,看向寇季道:“我说我是来避祸的,你信吗?”

“避祸?”

寇季皱起眉头,疑问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晏殊意外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而不是仙丹有毒的事情牵连到我?”

寇季翻了个白眼。

晏殊失笑道:“也对也对,我真要跟仙丹有毒的事情有牵连,现在就不可能活着。既然你猜到了朝堂上有事发生,那我就告诉你。”

晏殊收起了笑脸,淡淡的道:“皇后正式坐镇资事堂了……”

寇季愕然道:“这不可能吧?”

晏殊唏嘘道:“杨妃和杜妃入了官家寝宫以后,皇后就出现在了资事堂。你祖父和李相公,当即请奏,让太子监国。

皇后却以太子年幼,官家许她代为理政为由,推脱了过去。

你祖父和皇后吵成了一团……”

寇季愕然,追问道:“皇后赢了?”

寇季之所以会这么问,倒不是不相信寇准。

而是晏殊说,刘娥正式坐镇资事堂了。

有这句话在前,寇准和刘娥发生了争执,很有可能就是刘娥赢了。

刘娥若是没赢,晏殊也不会说这话。

然而,让寇季没料到的是,晏殊居然摇了摇头,道:“丁谓赢了……”

“丁谓?”

这个答案让寇季很意外。

晏殊叹息道:“是啊!丁谓赢了。本以为仙丹有毒的事情,丁谓会有所牵连,可查到最后,才发现,丁谓并不知道此事,只是跟道人们相交莫逆。

官家默许了你祖父收缴丁谓的权力,清除了丁谓党羽,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丁谓眼看就要在你祖父打压下,退出朝堂。

可没想到,他背地里居然跟曹利用联手在了一起。

今日朝堂之上,在你祖父和皇后争吵之季,他开口帮皇后说话,曹利用也跟着帮腔。

你祖父非但没讨到便宜,反而被丁谓抢走了一个侍郎的位置。”

寇季皱眉道:“官家现在生死未卜,他们就开始争权了?”

晏殊认真道:“现在不争,什么时候争?一旦官家……总之,尘埃落地以后,再争权,那就晚了。”

晏殊很想说一句,一旦赵恒驾崩,赵受益登基,一切就成了定局,再争权就晚了。

可直言赵恒驾崩的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哎……”

晏殊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朝堂,这就是官场……”

寇季皱起眉头,沉声道:“我猜到了官家重病以后,会出现争权,只是没料到出现的这么快,这么早。”

晏殊点头道:“就是因为太早了,看不透谁会输,谁会赢,所以我才到东宫来避祸。”

寇季眉头皱的更紧,“你不打算帮我祖父?”

晏殊闻言一愣,沉声道:“我留在东宫,就是在帮祖父。皇后纵然左右推脱,可太子监国,却是迟早的事。我必须留在东宫,帮着太子,不能让太子被皇后或者丁谓掌控,成为他们的口舌。”

“我信你个鬼!”

寇季迟疑了一会儿,仔细打量了晏殊一番后,心里骂了一句,恨不得啐晏殊一脸。

别人听了晏殊这话,或许就信了。

可寇季却不信。

为何呢?

因为史书上记载,刘娥在赵恒驾崩以后,能够垂帘听政,并且一步一步走到台前,就有晏殊的功劳。

若非晏殊建言刘娥垂帘听政,帮刘娥搭了个台阶,刘娥如何能够走到台前?

正是因为寇季知道晏殊以后会做什么,所以他才不信晏殊的话。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就猜测到了晏殊到东宫真正的深意。

他刚才那句话,说的真切。

可反过来想,他何尝不是在帮刘娥和丁谓?

他能帮着太子,不让他成为刘娥和丁谓的口舌;他也能帮着太子,不让他成为寇准和丁谓的口舌;他同样能帮着太子,不让他成为寇准和刘娥的口舌。

三方下注,一方也不得罪。

不论那一方得势,他都有功劳。

当真是好算计!

晏殊啊晏殊,我看错你了。

你的词不错,可人太差!

原本寇季还想结识晏殊一番的,可知道了晏殊的盘算以后,他不想搭理晏殊了,甚至还想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