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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居然在装病?”

寇季一脸惊讶。

王曾黑着脸道:“别给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跟官家同时装病,里面要是没有猫腻,老夫头摘下来给你当藤球踢。”

寇季脸色一苦,嘟嘟囔囔的道:“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装病,那是为了韬光养晦。劝我韬光养晦的,可是您和我祖父。

我是依照您的劝诫,才装病的。

您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王曾瞪起眼道:“你不是说你心怀天下,准备经略天下吗?不是不愿意韬光养晦吗?”

“以前不愿意,现在愿意了。”

寇季一脸认真的道:“之前我携大胜归来,被百姓们吹捧的有些飘飘然,难免有些心高气傲,说出一些大言不惭的话。

这些日子,我在府上静下来想了想,才发现,经略天下,完全就是个笑话。”

王曾错愕的盯着寇季,“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才能不够,还是经验不足,又或者说是有人绊着你的脚?”

寇季摇摇头,叹气道:“活的不够长……”

王曾眨巴了一下眼,有些没听懂寇季话里的意思。

寇季叹着气,解释道:“天下何其大?我大宋只拿下了一个小小的河西,就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想要拿回燕云十六州,耗费的时间更多。

比起天下,河西算什么?

燕云十六州又算什么?

就是这么两块小地方,我们就得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

想要经略天下,耗费的时间会成倍数增长。

我能活几百年吗?

活不了。

既然活不了,还谈什么经略天下。”

王曾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寇季此前跟他讲解经略天下的野望的时候,他稍稍都激动了一下。

心里埋怨自己岁数大了,不然也能跟着参与一下。

如今听到寇季这话,王曾才反应过来,那时候,他的思想被寇季给带偏了,没有考虑时间这个茬。

再大的野望,再大的雄心,在面对时间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此事并非王曾私自断言,而是有例子可循。

比如被千古称颂的秦皇汉武。

他们二人无疑都是雄才大略之主。

他们大概有跟寇季一样的想法,打到天边,经略天下,让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让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可他们二人皆败给了时间。

他们有雄心,有壮志,但却苦无时间。

所以才会做出追求长生不老的举动。

有秦皇汉武两个例子在前,寇季的担忧,就不是一个空想。

而是一个十分实际,十分现实的想法。

寇季见王曾陷入到了沉默中,就继续说道:“既然经略天下,是个笑话,那我就只能收住心,安安稳稳的在大宋朝堂上厮混。

既然要在大宋朝朝堂上厮混,那我就得韬光养晦,避免自己走上封无可封的道路。

避免全天下人都容不下我,让我去死。”

寇季郑重的继续道:“我很惜命,我想长命百岁,所以我得听从您和我祖父的建议,韬光养晦。”

“哎……”

王曾叹息了一声,盯着寇季询问道:“真的打算放弃经略天下,韬光养晦?”

不等寇季开口,王曾犹犹豫豫的道:“我们的时间不够,我们还有子孙后代……”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没想到王曾居然会说出跟他在沙州说过的一样的话。

寇季猜测,王曾大概是真的被他之前的言语说动了,生出了为万世谋的心思。

寇季有心拉着王曾好好聊一番,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长叹一声道:“王相,我们不能确定,我们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沿着我们铺好的路走下去。先帝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先帝年幼的时候,经常入宫陪伴太祖,也经常说要做一个马上将军,率领着大宋的兵马,征战四方,为大宋建功立业。

太祖为此没少夸赞他。

可先帝登基以后,真的按照他给太祖的许诺做了吗?”

“哎……”

王曾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寇季说出的,又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子孙后代要做什么,子孙后代会不会沿着他们铺设好的路走下去,谁也不敢断言。

寇季见王曾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所以,王相,我之所以躲在府里装病,不是我在背后谋划什么,而是听从了您和我祖父的劝诫,在韬光养晦。”

王曾沉吟了一下,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官家装病是为了什么?官家放纵着文武相争,又是为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一字交子铺如此重要的东西,官家怎么可能允许它流落到外人手里?”

寇季哑然道:“官家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您要是想知道官家在想什么,只管去问官家就是咯。”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没好气的道:“官家若是肯告诉老夫,老夫用得着来问你吗?”

寇季干笑了一声,道:“您若是觉得一字交子铺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您尽管代表朝廷去争就是了。官家装病,不肯言语,可能是想借此收拾魏王府一脉,可官家又不能亲自上阵,所以官家在等一个人帮他。”

王曾皱眉道:“官家才召回了魏王府一脉不久,现在就出手收拾他们,会不会落一个不仁的名声?”

寇季失笑道:“魏王府一脉,回到汴京城里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干了许多跋扈的事情。跋扈之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宋。

官家收拾他们,也是顺应民心。

官家收拾了魏王府一脉以后,会不会落一个不仁的名声,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官家在收拾完了魏王府一脉后,百姓们一定会称赞官家英明神武。”

王曾思量了一下,觉得寇季说的有理,他缓缓点头道:“如今想收拾魏王府一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文武相争,已经到了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步,魏王府一脉,跟文臣是一边的,老夫很难拉拢其他文臣,一起对付魏王府一脉。

老夫若是借着武勋的力量对付魏王府一脉,那就是自绝于文臣之列,到时候可能会沦为孤寡之臣。”

寇季笑着道:“此次朝堂上文武相争,源于一字交子铺的份子。如今文武大臣们斗出了火,一些人已经忘记了此次文武相争的根本目的。

若是有人能代表朝廷,从钱、孟、慕三家中,拿回一些一字交子铺的份子。

将一字交子铺重新推到人前。

那么满朝文武的目光,会被重新吸引到一字交子铺上。

到时候就变成了朝廷一方、魏王府一脉一方、武勋们一方。

三方为了利益相斗,跟文武份属就无关了。

到时候您想带着谁惩治谁,那都是利益相争,跟文武无关。”

王曾听完了寇季的话,略微思量了一下,点头道:“老夫回头走一趟钱乐三人的府邸,看看他们有没有识趣的,愿意交出一字交子铺的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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