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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罗幼度正在查阅军中司马整理统计出来的战损数据,忽然得到了侍卫的通报。

“陛下,营外来了一位契丹使者,带来了许多牲口,牛羊马皆有,说是有事求见。”

罗幼度放下手中的报表,说道:“这个时候求见?”

在一旁协助他处理军务的卢多逊立刻道:“八成是为了耶律沙而来。在他们契丹有一习俗,人死了带着遗体回家,灵魂会陪伴着家人。耶律沙身为南府宰相,地位非同小可,由之灵魂在外飘荡,对于士气是一种打击。”

罗幼度也有此念,颔首道:“宣他入内吧。”

不多时,一个魁梧但又带着几分儒雅的契丹人出现在了罗幼度的面前。

来人穿着他们汉人的红色文士官袍,但留着契丹的特殊髡发,就是将脑顶挖空,左右脑侧分别绑一个辫子。

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在契丹这种情况极为常见,虽说契丹采用的是因俗而治的政策,以本族之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但契丹的习俗,跟华夏千年文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是大臣百姓,连契丹皇帝都对中原文化,趋之若鹜。

故而契丹表面守着祖制,实际上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开始同化,习惯过中原人的生活。

也就是现在契丹内忧外患,有外界压力存在,真要承平个十几年,契丹贵族保管腐化。

契丹使者叫耶律阿没里,是契丹八部中遥辇部的后裔,父亲耶律海里是契丹的南院大王,阿没里年纪不大,但是文武兼备,不论是行政还是领兵都展现出了不俗的天赋。以他为使者,亦可见对于此行的重视。

耶律阿没里看着那坐在上首的中原天子,暗自惊叹,让他们契丹逼至如此境地的人,居然这般年轻,随即心中又生出一股悲凉:就算此番契丹能够躲过此劫,就以对方的年岁,他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如此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道:“契丹遥辇部耶律阿没里,见过中原天子。”

罗幼度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耶律阿没里如此称呼,还是极为满意的。

天下没有两个天子。

他从未承认过辽国的存在,耶律必摄在他这里就是契丹酋长。

如果耶律阿没里自称是辽国使者,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免礼!”

罗幼度并不为难他,让他直起身子说话。

耶律阿没里显然很熟悉中原礼制,带着几分不卑不亢地作揖道:“我部先人耶律沙在日前与贵国交战中阵亡,家父悲痛欲绝。望中原天子仁德开恩,赐还尸首,让其灵魂回归故乡。遥辇部愿意进献牛马羊各千匹,以表谢意。”

罗幼度不动声色地看了卢多逊一样,没有迟疑道:“朕素来敬重英雄,耶律沙是朕的敌人不假,但朕敬他忠烈。本就准备将之厚葬,以表其无畏气概。只是朕知道,即便自己如何厚葬,也比不上让他魂归故土。牛马羊,朕就不要了,朕不愿玷污他的身份。朕已让人清洗了他的铠甲,整理了他的遗容。因为没有准备好的棺木,并没有下葬,你直接让人将他的尸体领走吧……”

耶律阿没里动容地看了上首的罗幼度,见他一脸唏嘘感慨的模样,心中亦不免触动。

耶律沙也是遥辇部人,是他们族部的英雄。

自己的族人受到中原天子如此礼遇,他自身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耶律阿没里深深作揖道:“耶律阿没里拜谢罗天子……”

“去吧!”罗幼度挥了挥手,道:“你我还在交战之中,朕就不留你了,免得回去之后,让人说闲话,战场上见分晓便是。”

耶律阿没里再次作揖:“外臣告辞!”

罗幼度在契丹的风评一直很好,不管是渗透于民间的轶事,还是那些归顺中原的契丹人的待遇,无不证明他确实是一个英武仁德之君。

今日亲眼所见,耶律阿没里心中暗叹:“传言不虚。中原罗天子的胸怀的确更胜他们天子一筹……”

耶律阿没里离开御帐不久,卢多逊的马屁就轰然而至:“陛下圣明,取契丹易,服契丹难。陛下以一尸体,换取美名,远胜千头牛马羊。”

罗幼度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却说耶律阿没里领着耶律沙的尸体回到了契丹军营。

耶律必摄这个契丹皇帝立刻扑倒在马车前号啕大哭,涕泪横流。

周边兵将见状也是纷纷落泪。

耶律沙这个南府宰相,在契丹军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耶律必摄留意到了队伍后面的牛马羊,脸色微变问道:“南朝没有收下?”

耶律阿没里如实作揖回道:“回陛下,罗天子说他敬重南相是英雄好汉,不愿玷污他的身份,直接便让臣将南相领回来了。”

耶律必摄心中暗恨,这一招他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此刻除了说一声“南朝天子到有几分胸襟”还能说什么?

周边人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对他们的敌人生出一定的好感。

尤其是南院大王耶律海里。

契丹帅营。

耶律海里叫自己儿子耶律阿没里一起来吃饭,挥手禀退了伺候的下人。

父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耶律海里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此番出使南朝,对于南朝的军容,对于南朝天子有何感想?”

耶律阿没里缄默片刻道:“孩儿不知当不当说。”

耶律海里笑道:“你我父子,这里又无外人,有什么当不当说的?”

耶律阿没里道:“孩儿一入南朝军营,但见落大营垒层层叠叠,绵延不绝,只看营盘布局,便知统帅之能。往来巡逻兵士皆士气高涨,营中休息的兵卒,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是角力,或是踢球,完全没有征伐中的紧张。偶尔听到兵卒训练的呼喊,也是中气十足。南朝兵势之雄,非我契丹能够相比。至于南朝天子……孩儿,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笑脸。”

耶律海里惊愕道:“笑?”

耶律阿没里点头道:“是的,孩儿一直以为南朝天子一定是一个威严霸道的君王,唯有如此,才符合他的地位身份功绩。万万想不到堪比秦皇汉武的君王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说话中都带着几分笑意,让人忍不住的心生亲近。他所展露的胸襟气度,让孩儿颇为动容。”

耶律海里默默颔首,道:“此话在阿爹这里说说就好,莫要说出去。”

耶律阿没里肃然道:“孩儿晓得的。”

耶律海里亦不再言语,只是闷头吃着桌上的食物。

耶律阿没里看了自己父亲几眼,只觉得今日父亲的心事特别的重,有些反常。不过他不说,身为儿子,也不便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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