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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钱粮,北伐战事的收尾,定鼎燕京之后的安排,大大小小的事也一大堆……

偏他焦头烂额之时,竟有五十三名官员联名弹劾他,弹劾的罪名还很多,什么宫中骑马、夜宿皇宫、结交外虏、私通妇女……

王笑翻到这些奏书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你向我弹劾我自己?

他稍微能体会到延光帝当年的愤怒了。

——国事繁重,你们正事不做,纠着我一点私人小事?

但他也不像延光帝那样暴跳如雷,他能理解这些人。

以前是流亡政权,有些事那些清流文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以大局为重嘛。现在回京了,气象不同了。

巍峨的紫禁城,让人一看就想守护它的秩序。

宫内骑马,马粪落在那价值连城的金砖上,成何体统?

……

理解归理解,王笑认为这些人是太闲了,把一大堆的政务分派给他们。

这种‘不计前嫌、反而委以重用’的态度很快赢得了百官的夸赞,并且又有人前赴后继地弹劾王笑。

直到十多天后,这些官员被沉重的公务压得透不过气来,同时又有许多没能办好差事的官员被王笑狠狠地贬谪,这场闹剧才得以缓解。

但也有个别官员,既拼命地完成了王笑压下来的差事,又孜孜不倦地弹劾王笑。

比如,十多天下来罗德元都熬得形销骨立了……

王笑也懒得理会,就当没看见那些奏折,照样天天在宫内骑马、忙不过来的时候依旧夜宿皇宫。

至于与妇女私通,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跟谁私通了……

“呵,闻风奏事,子虚乌有……”

……

偶尔有时间,王笑也会去王家看看儿子。

他找了几个工匠,订制了许多拼图、积木之类的玩具,用以修复父子之间生疏的感情。

王玄烨的风寒渐渐好起来,也恢复了些活泼的样子。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囚禁了,对于他而言,别提整个王家,就连王笑的小院子也是一方大大的天地。

他觉得母亲这几天不像之前几天那样忙,终于可以多陪陪自己,反而开心了不少。

布木布泰很庆幸,这年头因为风寒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她太庆幸自己的幼子终于还是挺过来了。

回过头一想,她认为王玄烨这次生病怕是与自己称帝后太忙碌没顾上他,他心情低落有关。

然后,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爹娘在身边的孩子,看起来就是欢快得多……

每次王笑陪着王玄烨玩,她就坐在一旁看着。

儿子那莲藕一般的小胳膊小腿、欢快的笑声,王笑那英俊平和的面容、不经意间的趣话……她看着这些,感到像是一生的疲惫暂时得到休养。

但也只能是歇养休养,她知道自己终不能长久拥有这一切,想与她分享的人太多了。

这天王玄烨正坐在榻上玩积木,忽然问了一句:“额娘、爹爹……为什么萨仁嬷嬷不来陪我了?”

王笑转过头,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布木布泰道:“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回答得很好,但王笑却抱着王玄烨到了院里,指着院中的花木,说着花木的春荣秋谢,向孩子解释着生老病死。

三岁的王玄烨已能隐隐约约明白这些,但王笑平静自然的语气并未让他感到恐惧,只是有些遗憾再也见不到萨仁嬷嬷……

布木布泰手扶着门框、站在屋门处,看着这一幕。

不管她认不认同王笑的方式,却能感受到王笑待儿子的态度。

但她眼神里才泛起些柔和目光,忽然又想到当年王笑就是在她最依赖他的时候决绝地逃开。

而现在,双方的地位互换了……

王玄烨在院子里又玩了好一会,王笑把他抱在榻上,他不太想睡,嘟囔道:“绣绣姐姐怎么不来看我?”

“绣绣姐姐是谁?”

“她会给我讲故事呢……”

“那爹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等到孩子迷迷糊糊睡过去,王笑站起身来。

“你不该和他说那些。”布木布泰道。

“什么?刚才那个小红帽的故事?”

“萨仁死了的事。”

“哦。”王笑随口道,“我以前在书上看的,有时候孩子并不是被‘死亡’吓到,是被大人的反应吓着了,只要我们表现得平静自然,而不是忌讳,他们不会觉得那是可怕的。”

“呵。”

王笑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到自己刚重生之时,就是在这里和缨儿说的那个‘伐木累’的无聊老梗。

他又道:“这孩子没把萨仁和苏茉儿当奴婢,你往后也少说这些吧,就算是让他多些家人吧。”

布木布泰懒得理他,淡淡道:“你今天倒是闲得很。”

“不是闲,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换成是王笑身边别的女孩子,这时候大多是十分关切,上前道一句“辛苦”然后嘘寒问暖。

但布木布泰不同,她也不是什么女孩子了,只是应道:“假惺惺。”

“随你怎么想吧,我走了。”

“你……”

王笑走到门口,听布木布泰还有话要说,回过头“嗯?”了一声。

“你关不住我的。”

“哦。”

“我的蒙古名字是‘天降贵人’,我的儿子同样是贵人,他不会学你那套虚伪的东西,也不会是那些奴才的家人。终有一天,我会带他回到科尔沁,让他成为草原上的汗王。”

“你想气我?我没想到你这么幼稚。”

“幼稚”这两个字入耳,布木布泰有些生气,板着脸又道:“你能从我手中逃走,我一样可以做到。”

“但我当时没有像你这样虚张声势。你说这些没有用的,只能显得你胆虚。”

布木布泰侧过头,盯着王笑,目光有些凌厉、有些放肆。

王玄烨已经睡着了,她不想再隐忍。

她希望王笑发怒,而不只是平静地对待自己,她讨厌这种平静。

王笑坦然迎向布木布泰的目光。

他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很多东西,埋怨、愤怒、反抗,以及越来越多的欲望……

他忽然发现,她这几天休养得不错,不像上次那般憔悴。她是打扮过的,唇抹了口脂,红的娇艳欲滴……

她很漂亮,透着一股妇人的风韵,还带着危险的气息、高高在上的气焰……

两人对视着,布木布泰向王笑走去,嘴里道:“胆虚的人是你,你怕我。”

王笑隐隐有种冲动,想要一把按住她,狠狠教训她。

她的眼神让他感到有怒火,以及别的某些情绪被撩拨起来……

他仿佛能透过她的衣裳看到她丰腴有力又修长的腿,想起曾经那些日日夜夜里她向自己求饶……

布木布泰又往前走了一步。

“懦夫,来见我们孤儿寡母还要披着软甲、带着匕首和火铳的懦夫,你的力气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吧。”

王笑手指一动,想要一把将面前的女人拎起来。

但他忽然瞥见了挂在墙上的弓,脑子里猛地回想起有一箭射来,穿透了自己怀里的蔡念真……

他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又淡淡“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我要是不上你的当,直接走出去,你会很生气吧?”

布木布泰一愣。

“那……再见。”

布木布泰张了张嘴,愣愣看着王笑就那样转身走了出去,蓦然地感到一阵空落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想和王笑大吵一架、打一架、用力咬住他的皮肉,想和他激烈地冲撞……

她唯独不愿他那样不以为然地转身走开,这让她感到巨大的痛苦。

她更恨的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这不像当时在雍和苑,她想见他就能见他,他完全归自己所有……

那么久都熬过来了,但到了现在,布木布泰反而觉得难以受忍这种痛苦,终于无力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