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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衙门。

这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小柴禾终于入主象园了。

他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刑讯屋,搬开椅子,坐在姚启圣面前。

“我知道的全都已经告诉晋王了。”姚启圣道。

“我知道。”小柴禾道,“我需要记录细节。”

他向身边的文吏点了点头,再次开始了问询……

“荷兰使团的事,重新说一遍。”

姚启圣道:“十月初二,我刚刚从刑部大牢出来,被任命为大乾朝礼部主事。十月初四,荷兰人到达京城,是我安排他们进入四夷馆……”

“他们从哪里登陆的?”

“天津大沽港。”姚启圣道:“他们进京时,晋王的大军还在固安县一带。等到十月初十,他们离开京城时,京城尚未被包围……”

小柴禾看着文吏把时间记好,又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下。

“使团有多少人?乘坐什么船来的?”

“进京的有一百十七人,船上应该还有留守的士卒,至于乘坐的船只……”

姚启圣想了想,道:“按他们带的通译的说法,主船应该叫‘纳尔登号轻型战列舰’,据说甲板上备有四十门炮,另外还有四艘护卫舰……”

“十月初四……大沽口……娘的……”

小柴禾凝视着地图,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低声骂了一句。

“他们有没有说过,抵达大沽口之前遇到过我们运兵船?”

姚启圣道:“他们的说法是‘楚军水师实力低劣,我们刚刚击败了他们的一支舰队’,当时我们是不信的,认为他们在吹嘘。”

一句话,小柴禾突然感到愤怒。

实力低劣?从登州到山海关这一段海路很短,当时从未想到会遭遇到敌人的战舰,运兵船上的火炮配置并不多……

碰巧被那样轻而易举地击沉了,又成了人家口中‘击败了他们的一支舰队’?

姚启圣感受到小柴禾的愤怒,低声道:“此事,我们一直不相信是真的,大楚能收复琉球,足见水师实力。因此,我们并未把荷兰人这句话当成一回事,加上通译说得不清楚……柴指挥使,我们真的以为他们是在自夸。

直到昨日,下官听说……大楚失踪了两艘运兵船,晋王派人往朝鲜、辽东等地寻找,下官一想,或许荷兰人口中的‘舰队’指得便是这两艘船只。

下官今日想要求见晋王,为的就是禀报这个猜测……”

“是吗?”小柴禾冷冷道,“但你并没有求见晋王。”

姚启圣并不慌乱,道:“下官并无实证,也不敢确定,故而先去钦天监找汤大人了解详情。”

“与荷兰人勾结之事你可参与了?”

“下官只负责招待使团。”姚启圣道,“但我认为,此事有些古怪。”

他沉吟着,缓缓道:“荷兰使团抵京之时,晋王已攻至固安,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武定侯破居庸关在即;济尔哈朗已逃往关外。

当时乾朝上下已经决定要投降大楚,这种情况下,与荷兰海军合作根本是无益之事,乾朝不可能撑到明年三月,他们的舰队从万里之外出发过来。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到时荷兰海军真来了,发现大楚已经收复中原,乾朝又无人与他们联络,他们岂敢轻易开战?”

小柴禾问道:“所以,你想知道范文程、索尼等人商议了什么?”

“是。”姚启圣皱皱眉,低声自语道:“可惜,如果当时我们知道荷兰人击沉了运兵船之事,只要扣下他们的使团,或可以作为一个投降的筹码……”

……

王家。

“荷兰人说的对,我和他们一样,是瓜分糕饼的人,而你们这个孱弱的中原,就是要被我们瓜分的糕饼。强者分食天下,我何错之有?!我告诉你,我没有勾结外夷对付内敌,我就是你的外夷,就要……”

布木布泰还在说着,王笑掐住她脖子的手愈发用力。

她呼吸不过来,目光落在王笑脸上,渐渐失神,又想起当时那些幻想……

想成为他的晋王妃……

她已经退了大大的一步,不再把他视为自己的禁脔,愿意只成为他妻子当中的一个。

至少也该是个晋王妃。

他本该在天坛亲手扶起她,向天下人宣告给她这一个名份,也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名份……

预想中,多年未见,他本该再次与她好,用尽全力抵死交好……

“……”

“王笑,我要奖励你……”

“嗯?”

“我很满意,所以要奖励你。”

她知道只有这样,等他做对了事,再给他奖励,才能长久地驾驭他。

“你收复了琉球,那些红毛鬼并不甘心。琉球是他们在长崎和巴达维亚之间的重要据点,他们要完全掌握西洋与楚朝、朝鲜、倭人间的贸易,必须要重占琉球。现在他们正在寻找陆地上的盟友,对你进行反攻……

但没关系,我以清朝的名义与他们贸易明年他们就会送来两百门大炮、许多的火铳和弹药,到时我们便扣下他们的商船、歼灭他们的舰队,一举除掉这个祸患……

放心,我不会折损大楚的上国颜面,在世人眼中,贸易只会是清朝与他们做的,也是他们率先开始挑衅。等事成之后,你只要对外宣称,击败了清荷联军、缴获了大量的火炮……

此事便交由我来办吧?我会派人继续与红毛鬼联络,只要你信得过我……”

脑海里,她仿佛再次感受到了王笑的温度。

他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世上生民如羊、强者如狼。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去捕杀这些狼了,记得吗?在盛京我们就是这么做的,我们……一起……没人能动我们一分一毫……”

“我们……一起……”

……

一瞬间,窒息感袭上来,预想中的场面轰然破碎……

布木布泰睁开眼,只看得到王笑正扼着她的脖子,脸上已有杀意。

她想到今日从头到尾,他说的都是“为何瞒我?”“别再激怒我。”

呵,以他的聪明,怎会想不明白事情的始末?

但他还是愤怒,因为他的怒火无从宣泄,更因为他对自己充满了偏见……

这般想着,布木布泰甚至觉得让他掐死了自己也好,她要他冷静下来之后为此抱憾。

就像那个死在自己箭下的蔡家丫头,活着的时候得不到他的心,只能以死来占。

但,她不是那种蠢丫头,何况幼子不能没有母亲……

——“我从来不认输,我就是要故意激怒你。”

布木布泰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兴奋起来。

她开始像一只母豹一样拼命挣扎着,忽然用脚勾住王笑的脚,把彼此都带倒在地。

“你杀我?!”

摔倒的瞬间,王笑终于松了手,她嘶吼了一声,反过来扑向王笑,试图压住他。

但她的手腕却被王笑一把捉住,动弹不得。

“呸……”

布木布泰一口啐在王笑脸上,一低头就往他肩颈上狠狠咬住。

这一刻她感到好开心,她终于看到他因为自己而愤怒、因为自己而失态,终于与他厮扭在一起、纠葛在一起……

她咬得很用力,很快,有腥咸的血溢在她嘴里。

她愈发感到开心,松开嘴,眼里却猛然泪如雨下。

王笑痛哼一声,翻过身,把布木布泰压倒,她奋力挣扎,用身体的每一部分去撞他,感到三年多以来的痛苦都在这一下下的厮打中渲泻而出。

她是草原上长大的女人,像一匹烈马,又像一只母豹子。

两人扭打着,各自都出了许多汗,布木布泰颊边的长发被汗水与泪水浸湿,手腕被王笑死死握着,勒得通红。

“凭什么?你凭什么恨我?!全都是你对不起我!”

“是你在激怒我。”王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你想让我觉得我误会你了,然后原谅你……

你在算计我的情绪,你指望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办,让你重新掌握权力。但我告诉你,这不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事!”

王笑看得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荷兰使团击沉自己的运兵船,布木布泰事先是不知情的,所谓的合作计划也只是一个陷阱。

但他恼怒的是,她竟敢瞒着这样的事,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而她那些凶恶的话语,每一句都在提醒着他,她代表着整个大清王朝……

愚民、禁锢、文字狱……今天京中的所见所闻,还有她的叫嚣,都在激起他的憎恶。

“不可使汉人懂学术”“宁与外邦,不与家奴……”

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她像是清王朝的化身,骨子里都带着那些病根,永远站不到他的立场……

“你去死吧!”布木布泰嘶喊道,拼命想要把腿从王笑身下抽出来踹他。

泪水沾湿了她的脸,她终于在王笑的注视下偏过了头。

她讨厌他那带着憎恶的目光,于是愤怒地大喊起来。

“你明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你就是对我有偏见!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在算计你,你问问你自己,换成周眉和唐芊芊,你会不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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