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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杜遵道闻听,怒火又往上撞。“什么生病,他和彭大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只想袖手旁观。哼哼,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不过这样也好,今后老夫重整朝纲之时,他们也休怪老夫凉薄!!”

“下官也觉得这些人没必要都留着!”罗文素点了点头,非常体贴地附和,“不过是朱重九放出来的孤魂野鬼罢了,要不是丞相好心收留,早就变成路边饿殍了。哪还有机会活到今天?!”

“哼!升米恩,斗米仇,老夫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吃得太饱!”杜遵道撇了撇嘴,眼睛里涌起一道冷光,“传令给御林军崔德,密切监视潘府动静。万一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就直接给我冲进去,一个不留!”

“是!”罗文素答应了一声,转身边走。杜遵道却再度从背后叫住了他,“且慢,先不忙着传令,御林军那边,士气究竟如何?”

“自打得知丞相将家中余财尽数发给了他们之后,大伙皆愿为国效死!”罗文素拱了下手,大声回应。

“这就对了,武夫么,就该听从文官调度,别自作主张。我大宋,几时轮到武夫骑在文臣头上指手画脚了?!”杜遵道闻听,满意地点头。

他记忆里的大宋,是文官的盛世。帝王与宰相坐而论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不如东华门外唱名。只可惜天命不济,北方先后崛起了女真和蒙古!如今蒙古人的好运终于到头了,大宋必将重兴。而杜某人,就是大宋复国之相,半本论语治天下,另外半本论语辅佐太子。

只有刘福通这个匹夫,才自以为是,以武将之身,却死抱着右相的权位不放。他以为他的狼子野心别人看不才清楚么?做梦!杜某今天就要替宋王除了他!既然他始终不知进退,也休怪杜某心狠。

“丞相!”正想得血脉贲张间,耳畔却又传来了罗文素的声音,“天色已经晚了,下官,下官欲去代丞相去巡视御林军,不知,不知道丞相还有何吩咐!”

“嗯?没有了!”杜遵道挥了挥手,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去吧!你倒是个有心的!”

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应该在把罗文素留下来,多说几句。此人是自己的绝对心腹,该安抚的时候必须安抚。自己虽然对那些武夫没什么好脸色,但此人却是文官,文官和文官之间,则是另外一套相处之道,与跟别完全不同!

大宋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彻底将文治施行到底。先出了个倒行逆施的王安石,又出了高俅、童贯等一干阉人,不文不武,执掌兵权。如果当年司马相公下手很辣一些,将王安石的余党斩草除根……

“喀嚓嚓!”门外又闪起一道惨白的电光,劈得灯影摇摇晃晃。有狗叫声忽然响起,但很快就又被滚滚雷声吞没。

外边的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院子里已经积水赢尺。当值的侍卫们却谁也不敢擅离值守,双腿站在冰冷的泥浆里咬着牙苦捱。

有人推开了丞相府的大门,一只手拎着灯笼,手里拎着一颗早已失去血色的头颅。“谁?!”侍卫们本能地喝问,但旋即就又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缓缓松开。

人头是刚刚被处死的百夫长,则来人必然是丞相的心腹。

只有淮扬产的冰翠琉璃灯能在雨天使用,而能用得起冰翠琉璃灯的,在汴梁城内也肯定为大富大贵。

两个条件加在一块儿,这样的人物,无论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他们都招惹不起。

更多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更多的灯笼出现了雨幕后。侍卫们刚刚松开的手指,又按在了刀柄上。上下牙齿开始不停地碰撞,“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连天空中的雷声都无法将其遮掩。

正堂两侧厢房中,丞相府的家将家丁全都冲了出来。一个个手持长枪短刀,迅速在台阶上摆开一个密集的方阵。“站住,什么人,胆敢夜闯相府?还不速度退出去!”

对方没有回应,挑着灯笼继续大步向院子里走。

被灯笼照亮的头颅上,血迹已经被洗净,先前被杜遵道下令处死的侍卫百夫长双目圆睁。

数百名全身包裹着铁甲的士兵缓步前行,每十个人自动结成一排。每排之首都另外挑着一盏翡翠琉璃灯,明亮的火焰,在雨中突突跳动。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到丞相府来闹事”,家将杜风扯开嗓子,大声斥责,不求能吓住对方,只求屋子里的杜遵道听见之后,能赶紧从后门逃走。

众侍卫以手按刀柄,慢吞吞地往前凑。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敢将刀刃抽出来。来者全身重甲,脸也挡在护面之后。如果是存心造反的话,丞相府这些家将家丁,根本挡不住他们的第一轮冲击。所以能置身事外的话,最好不要跟着瞎搀和!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调整阵形。以手持头颅者居中,在不算宽阔的相府前庭,缓缓摆出了一个锥形阵列。就像一头猛兽,朝猎物露出了冰冷的牙齿。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当值的侍卫们手脚发软,再也不敢挪动半步。相府的家将和家丁们也一个个脸色惨白,握着兵器缓缓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屁股顶到了正堂的大门。大门被人从里边猛地拉开。杜遵道终于发现了外边声音的不对,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怎么回事,谁在外边喧哗!”

“喀嚓嚓!喀嚓嚓!喀嚓嚓……”数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他身边家将惨白的面孔,也照亮十步外那数百具冰冷的铁甲。

来的人是百战精锐,从他们列阵的速度和队形的整齐程度上,就能看得出来。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打过滚的家伙,才会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冷。也只有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家伙,才能在如此残酷的天气里,仍旧一丝不苟地穿着铁甲。

“完了!”闪电过后,杜遵道眼前一片漆黑。有人造反了,有人在他动手之前,抢先一步杀上门来。

“丞相快走!”有家将杜方用身体扛住他,同时焦急的叫嚷。“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啊!”

一支投矛破空而来,将忠心耿耿的杜方射得倒飞出去,直接钉在了屋子内的地板上。白蜡木做的矛尾去势未尽,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哗啦啦!”周围不知所措的侍卫们,立刻四散逃命。也不管是否出得了大门,能多躲多远就先躲多远。

台阶上的家将和家丁们,瞬间也逃走了一大半儿。剩下像受惊羊群般挤做一团,对着静立于暴雨中的铁甲军,身体颤抖如同筛糠。

“你们到底是谁?难道要谋反么?”杜遵道毕竟是做过丞相的人,基本具备与野心相匹配的勇气。明知道大势已去,依旧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家丁,哑着嗓子追问。

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仿佛不是发于自己的喉咙。

“有劳丞相问!”带头的铁甲军主将终于开口,先将灯笼交给了身边的弟兄,然后又小心翼翼放下了另外一只手里的人头,“归德大总管赵君用,奉命前来匡扶宋室,诛杀奸佞,以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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