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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侯朱梁的战死,非但使得此地的南阳军失去了统一指挥,也令诸军卒们军心浮动,士气受到极大的打击。

那可是曲侯啊,通俗所说的五百人将,何以竟然会被一名山贼所杀?

或者说,这些所谓的黑虎贼,他们真的只是山贼么?

倘若对方真的只是一股山贼,却为何竟然能与他们正军打对攻?他们是正军啊!

是常年驻军在前线压制荆楚叛军的正军啊!

随着伤亡的愈发严重,越来越多的南阳军卒迷茫了。

“追击!追击!一个贼子都莫要放过!”

代替朱梁指挥的伯长曹伏,嘶声力竭地鼓舞士气,激励士卒追杀正在迅速撤退的黑虎贼,但局面却变得愈发混乱。

牛横所率的伏兵,严重打乱了南阳军卒追击黑虎贼的步骤,反而使得南阳军在短时间内陷入了两面受敌的窘迫处境。

说到底军卒也是人,他们也怕死,在指挥混乱的情况下,纵使是正规军的士卒也会惊慌失措地后撤,而这就给黑虎贼的撤离带来了机会。

见此,陈陌将指挥权让渡给王庆,而自己则带着刘屠等人杀到了牛横那边。

他朝着那个将一名南阳军卒的身体当武器乱抡的莽汉大喊:“牛横,不可恋战,撤了。”

在陈陌与王庆的指挥下,两股黑虎贼以一次反攻逼退了追击的南阳军卒,旋即趁着对方退后的空档立刻后撤,虽然伯长曹伏竭力催促士卒追击,但依旧难免有军卒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追击的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两股黑虎贼消失在夜色下。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们一时间不知该追击哪股黑虎贼,而另一方面,大概是这些军卒今晚着实遭受了太大的打击。

黑虎贼,那只是一伙山贼不是么?为何会强悍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这些南阳军卒只要在坚持片刻,局面或许就会出现不同,因为曲侯侯武很快就领着援军赶到了这边。

“报!”

在侯武率领援军赶到后,立刻就有士卒将战况禀报给这位曲侯:“启禀曲侯,朱梁朱曲侯战死,贼子分两拨逃窜……”

“什么?!”

在得知朱梁的死讯后,侯武亦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侯武与朱梁多年同僚,虽说朱梁的武艺不及侯武,但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杀害啊,更何况是被一名山贼杀死。

侯武简直难以接受。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细想,当即吼道:“我乃曲侯侯武,朱梁一曲士卒暂时归入我麾下!”

在接掌了朱梁一曲的兵力后,侯武立刻追击黑虎贼。

然而此时那两股黑虎贼早已趁着夜色的掩护逃远了,轻易又如何追的上?

当然了,能不能追上是一个问题,但追不追,却是态度的问题,因此侯武毫不犹豫地率军追击,直奔西侧的应山而去。

还别说,当他率领着大队人马追击到西边的应山山脚时,他倒还真的追上了一股黑虎贼的尾巴,只可惜人家往顺着山道往山中一钻,侯武立刻就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毕竟前方可是在昨日白昼里令他颜面大损、折兵众多的‘蛛网狭道’——虽然侯武并不清楚那些狭隘山道的称呼。

此时,陈陌、王庆、褚燕、牛横等人已经率领着各自麾下的黑虎贼撤回了应山,在半山腰的旧寨遗址附近汇合,防备着已追击至山下的南阳军卒。

当褚燕清点人员伤亡的时候,牛横得意洋洋地对陈陌与王庆二人说道:“哈哈,多亏了俺牛将军的接应吧?”

跟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有什么好争论的呢?更何况这次牛横的接应确实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此,不单单陈陌报以微笑,迎合牛横说了句‘多亏了你’,就连王庆都朝着牛横竖起了大拇指。

陈陌、王庆二人的认同,使得牛横大为欢喜,他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地说道:“若山下的军卒敢追入山中,俺牛将军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陈陌笑了笑,旋即神色凝重地眺望着山下。

注意到陈陌的举动,王庆随口说道:“应该不敢追到山里来,昨日他们在山中吃了那么大的亏。”

说罢,他在一堆篝火旁坐下,朝着从旁一名黑虎贼勾了勾手指:“来,帮我一把。”

在那名黑虎贼的帮助下,王庆龇牙咧嘴地脱掉了身上的皮甲,露出了里面的单衣,就这篝火的光亮,不难看到他左肩处殷红一片。

解开衣衫露出肩膀,王庆伸手将两根手指伸到左肩的中箭处,咬着牙将嵌入身体内的箭簇扣了出来,溅了从旁的那名黑虎贼一脸的血。

而此时,附近的黑虎贼们亦开始处理伤势,有的自己处理伤口,但大多还是相互帮助,毕竟像王庆那种狠人还是不多的。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丝光亮,旋即,旭日逐渐升起,将日光照拂大地。

此时陈陌便看到,山下的军卒陆陆续续地撤退了,朝着他们的驻营撤退。

看来王庆说得没错,山下的南阳军还是很忌惮蛛网狭道的。

南阳军的撤离,让半山腰的黑虎贼们彻底松了口气,他们相视着,看着彼此满身的血污,爆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成功了!

他们成功偷袭了一支正规军,给对方造成的惨重的伤亡。

但这阵笑声很快就停止了,原因就在于他们发现,自己一方少了许多人。

可能是顾忌到山寨弟兄的士气,褚燕在初步清点完损失后,小声对陈陌说道:“少了最起码百来个弟兄……”

陈陌挑了挑眉,问道:“包括那蛮牛的人么?”

褚燕微微摇了摇头。

“……”陈陌顿时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昨晚他与王庆、褚燕率领偷袭南阳军营地,总共也就不到三百人,而经褚燕清点,竟‘少’了百来名弟兄?

虽然‘少’这个字未必就等于阵亡,也有可能是走散了,但……

“撤退得还是不够快,被军卒反口咬住了……”

已包扎完伤口的王庆,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听到这话,陈陌与褚燕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可否认,方才那次夜袭是非常成功的,但南阳军不愧是南阳军,反击的速度与力度超乎他们三人的想象,虽然陈陌当时已经很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还是被南阳军咬住了,他黑虎贼弟兄绝大多数的伤亡,就是出现在这个阶段。

“至少,对面的损失肯定要比咱们惨重……”吹了声口哨,王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浪荡不羁。

陈陌与褚燕微微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而与此同时,在南阳军的营地里,纪荣正沉着脸察看着营内的损失。

正如王庆所言,南阳军的损失要远远超过黑虎众,更关键的是,此次还战死了一名曲侯级的将官。

『朱梁……』

纪荣单膝跪地蹲在部下的尸体前,面色铁青地看着部下那张已失去血色的面孔。

「朱梁,对面那伙山贼不简单,咱们扎营仓促,因此今夜的夜间值守,你要格外重视。」

「偏将担心那伙山贼会来袭营?」

「不可不防。」

此时纪荣的脑海中,浮现他昨晚与朱梁谈论黑虎贼时的回忆。

有一说一,他自认为已经足够重视对面的山贼,却没想到还是轻视了那股山贼。

“……”

良久,纪荣伸手握拳,轻轻锤了锤部下尸体的胸膛,仿佛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后,他拉动盖在部下尸身上的布,将尸首盖上,然后才站起身来。

此时有朱梁的近卫低声说道:“曲侯咽气前曾留下话,他说黑虎贼绝非寻常的山贼,不能用山贼度之……”

麾下部将临死前留下的话,纪荣又岂会忽略?

不过他看向那几名军卒的目光,却隐隐带着几分怒意:“当时你等在做什么?”

“我等……”

朱梁的近卫们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偏将,当时战况混乱,又是在夜里,我等都没注意到竟有贼子……等到我等察觉,已经……已经晚了……”

“……”

纪荣听得额角青筋直爆,他攥了攥了拳头,旋即抬起手来,仿佛要下达什么命令。

但在瞥了一眼地上朱梁的尸体后,他吐了口气,这才将手放了下去:“记四十军仗,将功赎罪吧。”

那几名军卒如释重负,叩地感谢:“谢偏将宽容。”

纪荣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那几名军卒,转身说道:“侯武、魏忠、赵阳,随我至中军帐。”

“喏!”

侯武、魏忠、赵阳三名曲侯抱拳领命。

片刻后,纪荣按捺着怒火回到中军帐,负背着双手站在帐内,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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