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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卫河上,能听见远处传来押运输送的船夫唱起悠扬船歌,还能听见卫河两岸时断时续的军乐。

陈沐扶船舷而立,闭上眼根据音调乐曲便能大致知道这支锻炼夜行的北洋军的编制。

倒也不是什么难学的手段,北洋军不论哪期,军乐有严格规矩。

指挥一级,拥有二十六人规模的大军乐队;各千户都拥有一支十三人规模包括锣、镲、鼓、号角在内的直属小军乐队;而百户随行仅有‘步鼓吹’或‘骑鼓吹’。

赵士桢自座船甲板上的艉楼舱走出,紧了紧身上披的单道袍,同船首作为护持的两名亲兵微微点头,上前立在陈沐侧后,拱手道:“大帅,那五个人,邹、吴二人精神尚好;沈、艾二人灰心丧气,至于赵用贤……唉。”

陈沐转过头看着赵士桢,没有说话。

赵士桢接着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唉,他不想活了。”

噗!

“不想活了?”陈沐没憋住突然间的笑意,抬手指向河岸骑兵结队举火穿行的林间道:“北洋新军深更半夜还在操练,他们坐在船上听着船歌,还有什么不满足,还不想活了?”

“难不成真被杖责一顿,打个半死发配充军,他就想活了?”

陈沐与那五君子说不到一块去,正好赵士桢来迎接,又有沈思孝这个同乡,便在陈沐的授意下同五君子去聊聊,看看他们心里对外派北洋有什么想法。

陈沐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但这五个人是他要用的,他必须保证五个人有正常的心理状态上岗工作才行,他们的远航至少要三个月,在海上漂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尽管陈沐给皇帝、给张居正说的都是北亚墨利加很容易死人,这几个讨人厌的家伙到北亚墨利加很难活下来,但实际上他并不想要他们死,恰恰相反,他还盼着这五个人在海外大富大贵。

赵士桢听着陈沐的牢骚话,默不作声地颔首,言语中有倾向道:“其实,若他真被朝廷打了廷杖,恐怕也就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阁老此次夺情大失人心,他弹劾同乡、座师,虽是出于正义,到底也违背事理,若挨上一顿廷杖,哪怕打个半死,至少自己心里的坎儿就算过去了。”

赵士桢说着摇头小声道:“如今这样,他们知道自己是为陈帅所救,却生不如死。”

陈沐大概听明白了,他们此时的精神状态,就好像小孩子犯了错,本来已经梗着脖子准备跟爸妈死硬到底,打得再狠我也不哭,结果没想到没等来父亲的巴掌,来的是母亲的谆谆教导,门缝外还瞧见老父亲夜里发愁地抽烟,眼泪不自觉地便流下来,控制不住。

“为陈某所救?那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去北方要面临什么!”

陈沐刚泄愤般地说出一句,就听赵士桢小声劝道:“陈帅也别动气,他们几个其实都很敬重陈帅所作所为。”

“他们……”陈沐想要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顿了顿对赵士桢道:“这说明他们还是有点眼光的。”

不过说罢,他还是补了一句:“可还是傻!”

“那个邹元标是怎么回事?”陈沐深吸口气,对赵士桢挑挑眉毛,道:“别人都像斗败的公鸡,就他一人儿可高兴了,恨不得一蹦三丈高。”

“他呀!”

提起邹元标,赵士桢也笑了,解释道:“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只觉得阁老违制不妥,别人都不说话,他说什么也要奏上手本,方才还说呢,有心奏本又怕被打死,连递奏章之前都先贿赂了小宦官,勇且不愚,大帅,学生以为这个人是能做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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